“下一站黑水街,请要下车的乘客准备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从B市郊区出发,绕了小半个圈缓缓拐进商业街,街道四通八达,行人熙攘。
语音播报员将这行字念得字正腔圆,这跟平常念的普通话还不一样,听上去像机器仿声,连尾音上调的幅度都显得刻意。
谢俞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扭头望了眼窗外炽热的阳光。
觉得车内空调温度太低,又觉得热。
公交车本来开得就慢,现在又被人流四面环绕,速度直接降成老爷车,正好碰到一个红灯,长长的车身剧烈晃动一阵,徐徐停下。
谢俞转头看向呼呼大睡的弟弟身上。
可能是因为那一阵剧烈晃动,已经醒了。
“醒了?”
谢俞问道。
“啊?”
谢航下意识问道。在谢俞眼里是下意识。
“快到了,还想叫醒你来着,看来你已经醒了。”
男孩冷漠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温柔说道。
“哦哦。”
谢航转过头,大脑一片空白。
自己在哪?我为什么在这?我是谁?
刚刚想完 ,脑袋一阵巨疼,脑袋里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是谁的记忆?不是我的!
谢航努力不去接受这一段记忆,可是记忆就像是有灵性一样,硬生生的进入了谢航的脑子里。
脑袋又一阵巨疼。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熟悉又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嗓门更大,直接盖过了那片纷乱,豪迈又有点儿哑,不知道在跟谁吵架。
“谁知道那六车货什么时候能到,就没有个准信儿,那帮孙子成天推三阻四。”
“一会儿说明天一会儿又说后天时间变个没完,最后直接跟我说他们也不知道……操他妈的。”
谢航看向声音的来源。是身旁的男孩手中的手机发出来的。
男孩平静地听着那女人骂。
“催个屁!连电话都不敢接了现在,跟我玩失踪。狗娘屁/眼里拉出来的玩意儿,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整个黑水街谁他妈敢惹我许艳梅。”
眼看这脏话越骂越难听,仿佛能吼个八百字小作文还不带停顿的,男孩这才出声提醒对方:“梅姨。”
所有脏话瞬间消音。
不一会另一边的语气是其他人从未听到过的温柔,和刚才那个脏话两吨重的疯婆子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午休时间凑在一起随便聊聊天,没啥事儿,闹着玩儿呢。生活这么平淡,偶尔说说脏话对心情好……”
男孩也不拆穿,只问:“抽烟呢,抽烟也对身体好?”
许艳梅浑身都是尼古丁的味儿,睁眼说瞎话,心想反正这臭小子也不能从电话里钻出来:“我没抽,你不让我抽烟之后我就戒了,哎别跟我提这茬,提了我怕我烟瘾又犯,不能刺激我。”
谢航听了一会感觉这个场景好像在哪见过,但是又不记得。刚输入的记忆也不敢翻。
“放假了吧,前阵子听你妈说你二十号考完最后一门,给你发的信息你怎么都不回。”
许艳梅继续转移话题道:“考得怎么样?我可是在网上找了好半天才找来的句子,那些句子都文邹邹的,找的时候快给我酸吐了。”
-面对考卷不彷徨,尽力就是好成绩,让梦想在考场上扬帆起航,让人生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小兔崽子,考试加油!
越来越熟悉了。这该死的熟悉感。
公交正好驶进隧道,遮住了外头烈到灼人的光,周遭事物暗了下去。
男孩本来就穿着一身黑,此时更是整个人隐在黑暗里,他将身子往后靠,伸了伸因为空间不足而勉强缩在一起的两条长腿,漫不经心地扯起一抹笑:“那你还找,我什么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回你什么,谢谢鼓励、争取不做倒数第一?”
才歇息不到两分钟,黑水街一姐许艳梅同志这边又有人嚷嚷起来:“你们这里是黑店吧,还批发市场,价格那么高,摆明了坑人。”
“……你说什么?”被人搅和,许艳梅没听清谢俞的回答,“太他妈吵了,还来了群傻逼想砸店,改明儿我去买个大喇叭,我还不信镇不住这帮孙子。”
男孩扣着电话的手指略微收紧,话在嘴边打了两个转,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没什么。”
“短信我看见了,忙着复习,忘了回。”
“好好好,虽然咱成绩是差了那么一点,但是别气馁,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认输,谁怕谁啊是不是。”
许艳梅说着说着嗓门又大起来,捂住听筒,冲那几个不依不饶说坑人的顾客吼道:“……干什么干什么,坑的就是你这种王八犊子,爱买不买,不买别在这杵着!”
艹,更熟悉了。
车头从隧道口钻出去,大片大片阳光重新洒进来,一直顺着车头洒到车尾巴上。
男孩微微眯起眼,看到窗外熟悉的景物,知道就快到站了。
谢航也跟着看向窗外,窗外的景物压根就没见过。
谢航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孩,开口想问你是谁的时候,突然卡在喉咙。
如果这么问的话男孩应该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就自己,听刚刚这话男孩好像认识原主哈,如果跟自己很熟的人问自己是谁,你会是什么感觉。
“黑水街南站到了,准备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谢谢配合。”
等等黑水站?黑水站……我记起来了!
这不就是《伪装学渣》的开头嘛,因为是开头所以印象很深。我记得我读这本时已经是半年前了,因为打工都没时间看伪渣了,那时候好像就看到贺朝和谢俞开始交往的那一晚。
那么我身边的不会就是伪渣男主之一的谢俞了吧。
嘿!那我不就是
穿越者!!!
“谢航,想啥呢。”
“没……没事,就是,有些热。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谢俞总觉得这个弟弟有些紧张。
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热浪夹着燥热的风从门口扑进来。
许艳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兔崽子们,你在哪儿呢?我怎么听到报站报黑水街。”
谢俞起身下车:“许艳梅同志,我们还有十分钟就能到广贸门口,你好好想想怎么收拾身上这股烟味,想想怎么跟我交代,也顺便想想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提着头来见我吧。”
“……”
“梅姨,我们快下车了。哦,已经下车了。”
谢航在一旁说道。
知道自己是穿越者后谢航随意翻了一下记忆,身旁的好像是原主的哥哥,谢俞本人。
原主和谢俞是双胞胎兄弟,说是双胞胎但长得只有三四分像。因为谢俞比原主先出四五分钟,所以原主是弟弟谢俞是哥哥。看记忆原主的性格好像跟自己很像,所以以后干事也不用注意ooc。
下车,谢俞和谢航绕了点路,跑了三家杂货店终于找到一个带扩音器的喇叭。
红白色,从一堆杂货下面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店家为了展示它虽然积了一层灰但功能依旧强悍,立马接上电,当场放了一首“该死的温柔”。
功能确实强大,震耳欲聋。
谢俞被它震得耳朵疼,边掏钱边说:“行了,多少钱?”
店家离这个喇叭的距离更近,压根没听见谢俞说的这五个字,他用袖子擦擦上头的灰,歇斯力竭地扯着嗓子推销,老大爷一把年纪了,难为他还能嘶吼出这种高音:“——耐用!不好用包退!包退!”
“多少钱?”
“品质有保证!有问题你尽管找我!小店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建行杂货!”
“……”
一只手横着伸到老大爷面前,细长,骨节分明,指甲盖修得干干净净。
在一旁的谢航面无表情地摁下开关按钮,耳边终于清静:“多少钱。”
“二、二十五。”
老大爷比划了个二,又比划个五,然后又说:“要吗,要了我就帮你包起来。”
“赶紧的,包包包。”
谢航迫不及待的说道。
老大爷满意的拿起塑料袋把喇叭往里头装,并且眼疾手快地从桌上厚厚一沓纸里抽出来几张来历不明的一并往塑料袋里塞。
——妇科医院,无痛人流。
——男人的福音,第二根,半价。
开杂货店还不够,身兼着发传单的重任,谢俞对黑水街人民的行动力和业务水准有了新的认识。
老大爷没塞够,又扔进去几张,从大体颜色上来看,那些传单都不带重复的:“副业,副业。响应党的号召,积极奔赴小康,为了发财而奋斗……找您的钱,拿好了,欢迎下次光临。”
那些传单,几乎囊括了各行各业,从割包/皮到小额贷款,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开锁的、神奇老中医、私家侦探、专业替考……
谢航拎着袋子来到垃圾桶旁边,每个传单都扫了一遍然后匆匆的扔进垃圾桶里,直到最后一张。上头写着;神秘游戏,引爆你的激情!好哥哥,啊~~来啊~~~
这几个波浪号骚破天际,谢航反手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就听到身后有人气壮山河地喊“臭小子”。
谢航觉得自己记忆力真的是好,这张重要的传单竟然还记得。嘿嘿嘿。这可是“题王”和“X神”相遇的入口啊。
许艳梅搓搓手:“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谢航见到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黑色塑料袋递给她,然后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谢俞身边:“你身上这什么味,厕所清新剂?没事喷成这样你想干什么。”
“狗屁厕所清新剂,老娘这是女人味。”喷掉了小半瓶香水呢。
说完她打开塑料袋看到里面的东西,愣了两秒:“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给我整了个大喇叭——怎么弄这个,这是开关?”
谢俞太阳穴‘突’地一跳:“——别摁它,太吵。”
话说得太晚,许艳梅已经将那个红色按钮按了下去,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儿,于是在杂货店里没放完的歌又从扩音器里杀了出来,大有绕梁三日之势。
许艳梅有点蒙:“我操,这么猛?”
“赶紧关了,”谢俞又说,“还有你这嗓子,自己心里没点数是不是,抽烟,你就抽吧。”
“我觉得这声音自己可能久久都不会忘。”谢航插了一句。
许艳梅:“没那么夸张吧……依照我这强健的体格,少说还能再战个三百年。”
梅姨右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扶着腰侧。由于常年操劳,许艳梅的腰一直不太好,得每天贴一张膏药,不然有时候能疼得爬不起来床。
“强健,梅姨可真敢说。最近膏药都不管用了吗?”
许艳梅察觉到两人的目光,立马把手放下来,嘴里说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流畅地往外蹦:“我腰没事,那个,上次你叫我去医院看看,我去了,挺好的,医生说没太大问题。”
谢俞边听边往广贸大厦里走,他身上穿着件普通得甚至有些廉价的黑色T恤——是许艳梅以前给他买的,她经常给他们寄衣服,只要看到合适的就会买下来,最后积累寄过去足足有半个人那么高的大纸箱。谢航则是送统一的白色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