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吗？”

她手里拿着手机，托着下巴低着头在房间里来回的踱着步。

忽然手机震动，看到他发过来的视频邀请，她犹豫了下，切换成语音聊天，她怕见到他，面对他温柔的模样和尽带笑意的眼眸，她怕自己沉醉其中，鼓起的勇气会瞬间灰飞烟灭，再也问不出想问的话。

“嗯？怎么不视频用语音了？准备睡觉了吗？”

听着他清透的嗓音传出的关切，她的心有一瞬间的疼，转眼看到窗外的漆黑，她抿了抿唇低下头缓缓说道：“没有。只是想好好和你说会儿话，我怕看到你很多话我会问不出口……”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传出低沉的一笑，无奈的说：“那不如不问，看你今天打羽毛球了，累了就早——”

“等一下——”她急急的打断他，皱眉说道：“这些问题缠绕我很久了，我想要个答案……今天，就今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她同样缄默的低垂了眼眸，身体缓缓的靠在墙壁上，轻抚着唇瓣若有所思。

“行！”电话那头的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却郑重的说道：“你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知情吗？”她朱唇轻启，轻声问道。

她并未等到那头的答案就嗤笑着说：“不！这个问题不回答我也知道。更准确的说……你和你的团队是有预谋的吗？”

听到她的问题，他的心一跳忍不住有些烦躁的把手机换了个耳朵听着，手心里渐渐有些湿意，捻了捻微汗的指腹，喉咙却似乎有些干燥，他忍不住张了张唇，干涩的说：“我——”

“别骗我！”她的声音有些微弱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格外低沉：“既然你已经有了判断，我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呵呵！”她摇头轻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你我之间的感情连一句实话都那么难。我在你的心里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

“感情？感情！”他有些激动的说道：“你想听我说什么？我要去解释什么？是！你的判断都是对的！什么叫预谋？我不过把握了契机合理的运用国家赋予公民的权利怎么了？真是不明白了，我是犯法了还是作奸犯科了！怎么就罪有应得了！”

“合理？”她提高了声音旋即思索着点点头抖着唇问道：“对！目的呢？”

“目的？”他自嘲的笑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是！我是红了！可我也老大不小了，我不想一辈子背着耽改剧的出身！我要转型！”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没有时间去慢慢的等待！”

听着他反复强调着自己，她知道他是真的着急了，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迫切以至于……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她眉头紧锁缓缓说道：“等我们的剧播出了，标签自然而然的也就干净了！你的资源那么积极向上，只要这样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向前走，前路一片光明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着头食指有意无意的叩着手机背面，眼神有些迷茫随后他低下头闷闷的说：“我有我的理由。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她踱了两步侧身坐在小马椅上伸直了双腿勾着脚丫低着头说道：“确实！现在什么也不重要了……”

她慢慢的抚摸着小绿马的耳朵道：“你说的没错，你只是‘合理’的运用了国家赋予的权利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让我想想……利用此事洗去标签提纯粉丝……好一个一箭双雕！啊！不，还有固粉，一件三雕！也许这才是你们最初的设想吧？”

“……什么乌合之众？”她唇角轻扯，冷冷笑意不达眼眸，厉声说道：“只是你们谁也没想过怎么小众就变成了大众？乌合之众如何就变成了人民群众？合理的也不见得就是对的，出了事情用粉圈的行径扼住说话的喉咙，剥夺了别人说话的权利远比真诚的道歉更有效是吗？”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水晶璀璨炫目不已，她的脑海里响彻着这样一句话，不禁喃喃道：“……你的初心呢？”

他咬咬唇却没有开口，也无从开口，只是攥紧的拳头逐渐泛白。

“你知道吗？”她幽幽叹了口气道：“这段时间想的越多……我越觉得快不认识你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一成不变。”他看着窗外零星的灯光回应道。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揉了揉额角艰难的张了张唇问道：“那个拍立得也是你——”

“是！”他突然打断她，随后站起身迈着修长的双腿来到窗前，单手插兜语带轻松的看着远方说道：“你知道了也好。我也不想瞒着你了。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每次看到你难过我都觉得自己特别累！”

“累？”她重复着他的话，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一闭一合间一丝苦笑浮现在她的脸颊上，她喃喃道：“原来……我让你感觉到累……”

“你别这样！”他背靠着墙壁仰头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懂，也不想懂了！”她用力起身，气急间竟有些晕眩，她用力摇了摇头道：“既然——”

“等等！”他断然出声让她未出的话语戛然于唇齿间。他知道她要说什么，这是所有结果中他唯一不能承受的！

他决然迈步至沙发前，静坐于一片黑暗之中才缓缓开口恳求道：“你别那么快判我死刑……你看，现在这个情况……对！我知道！我有错！”他急切的提高了声音挣扎着，这个世界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哪里有那么多绝对的对错，可是他不想在此时和她讨论这个，他了解她，只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无奈道：“可是，罪不至死啊！道歉？说的容易，可是我怎么去道这个歉？和国家对着干吗？呵呵……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她没有开口，只觉得今夜她的心犹如被一盆冰水彻头彻尾的浇下，自顾不暇的她对于他再无更多心力更无从安慰。

“你说的初心？”他声音空洞仿佛从远方传来：“唱歌是我的梦想！我喜欢这个舞台，无比热爱。可是真的进到这一行，我才知道举步维艰，这个看似华丽圈子背后的残酷和竞争你看的比我更多吧，而为着这份初心，我学会了更多的妥协，做着一些连自己都不屑和排斥的事情还得佯装自己很开心很享受。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的胸口因为压抑起伏不已，声音也有些哽咽，：“我的队友在节目里被骗的喝油漆去洗胃！也许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个玩笑，可是我不觉得，我觉得这是谋杀！最终这事儿却不了了之……你看，艺人就是商品，只有红了才是个人，才能有更多选择权，所以我要红！媚粉怎么了？没有他们，我又是什么？我现在在哪里？就是因为有他们我才有了第一个单曲。对他们我心怀感恩。”

他感叹道：“你看，我红了，所以才有机会认识你和你合作！那种一夜爆红，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像踩在云朵里，那么不真实。但是实在是太美妙了！正因为得到过，才知道这种落差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就更怕失去！这几年我也看了流量的更迭是那么快，就好像流星一般，所以我必须趁着这个热度去赚钱，赚更多的钱！我不想一辈子做个工具人，我要更多的话语权也要更多的选择权！”

“你曾经也说过想要更多的选择权……所以，你是懂我的吧？”他问的小心翼翼，却没有等来她的回答，但是对面那浅浅的呼吸声让他知道她一直在听着，只是……他的手轻轻叩着茶几，他需要些声音来打破黑暗中的这份宁静。

片刻后，没有等来她回应的他挺直了背脊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你不说话我也知道。其实你们是不是都特别瞧不起我？像我这种半路出道，麦麸上位还特别讨好粉丝的行为是不是特别不耻？哈哈……我自己也瞧不起我自己！我也不想这样啊！我要摆脱这些禁锢我的桎梏！等我转型成功了，我就可以不再勉强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说不想说的话、讨好那些我不想讨好的人、出席那些我不想出席的场合……我就可以做回真实的自己。多好啊！随心所欲。”

“你想多了。”她冷冷的说道：“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你说的我懂，但是不认同。你如今红了，有流量了就更应该好好沉淀自己，选择好的剧本早日进组。”

“进组？”他咧嘴轻嘲：“一进组就要几个月，再说了，等拍好了，谁知道剧的口碑会如何？能不能让我继续大红大紫？这个社会节奏那么快，我当然要趁着人气正好，赚点快钱！”

“你！”她忍不住气结的把手机拿到眼前细细看那个熟悉的头像，如今却仿佛不认识一般。

“你……在说气话是不是？”她的声音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这么晚了，要不就先这样吧，我们都清醒一下！”

“气话？”他笑着摇摇头，话语一转，厉声说：“这么久了，我第一次如此清醒。既然话说道这个地步了，那就索性说说清楚吧。我真不明白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这次的事情让你别管别插手，你为什么不听？好！既然你都看明白了，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把这份难堪撕褥开！就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我了吗？是不是怕和我扯上关系连累你啊？行啊——”

“你够了！”她大声呵斥的打断他，急急的说道：“现在你我都不清醒，这几天都冷静一下吧！”

她反手撑着腰咬着唇，脚下的步伐有些零散却急切的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苍白的脸色中带着一抹不一样的艳红，她怎么也不明白，只是追求一个真相而已，为什么如今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后才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句：“别在气盛之时做出让彼此后悔的决断。”

说完她决然的挂了电话。这天晚上她觉得自己裹着厚厚的被子依然是透骨的寒凉。他今日挥剑终究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