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寒月隐隐从乌云里半探出身来,清冷的霜白月光落下,照不进万家灯火,只能在稀疏的树影中烙下浅浅的斑驳光影。
气势恢宏的相府,主人与客人们举杯觥筹,热闹的欢声笑语响彻整个府邸。
“今日小儿大婚,本官由衷感谢各位的到来。”
穿着一身烫有金边云纹的暗红色长袍的相爷举起酒樽,纵然已经不再年轻,却依旧俊朗的面庞上露出几分笑。
“哪里,哪里,丞相客气了。”
“恭喜丞相……”
“能参加令郎的婚宴是我等的荣幸……”
客人们见此,也都纷纷举起手臂,捏着酒盏,接下相爷的这一杯酒,一饮而尽。
丞相在朝中的地位尊贵,这小儿的大婚自然举办的盛大,光是宴请的宾客中,朝廷中受圣上重用的官员都来了大半,就连圣上自身也赏赐了不少珍贵的宝物。
活到这个年纪,又深居高位已久,丞相什么宝物没见过,不过心里头还是很高兴,毕竟从这可以看出陛下对他的看重。
相爷眯了眯眼,招手唤来仆从,正欲吩咐他将今日的新郎官叫来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座下的客人们突然哄闹起来,有不少人甚至离了席,抬头一脸惊恐地望着屋顶。
“妖,妖怪!”
有一人惊恐地叫了出来,被吓得两股战战。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微缩,面色惨白,最终脚步踉跄地跌倒在地。
那一声惊叫仿佛投入湖中的巨石,溅起激荡的水花,惊飞了湖边栖息着的昆虫、鸟雀。
众人惊呼,那些没往上望的人纷纷向上看了去。
在视野中闯入一个满身腥臭,面目全非的妖物后,不少人都被生生吓得险些晕过去。
剩余的人群里也更加哄闹起来,原本热热闹闹的欢笑声彻底变成了急躁而恐慌的喧杂。
见状,趴在屋顶上的妖物阴森森的桀笑起来,狰狞着面目缓缓攀爬到了屋顶的另一边,眼看着就要爬到庭院里来。
“啊!”
凄厉的叫声尖细而沙哑,几乎能将人的耳膜刺穿。
众人心神不稳,好不容易定了定神,这才发现着尖叫声并非出自这府邸中的任何一人,而是来自那面目狰狞的妖物。
那妖物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在了屋顶上,四肢动弹不得。
那丑陋的面容顿时越发的狰狞,众人能够清楚地看到有暗红色的液体混在它满身的腥臭里缓缓流下屋顶,被惊得打了个寒颤。
就连素来面不改色的相爷看起来也有点儿面色不佳。
凄叫过后,妖怪硬生生地将自己那张血肉模糊的脑袋转了180°,裸露出来的浑浊眼球中刺出愤恨的怒视,张着一张满嘴尖牙的嘴,凶狠地对准了那忽然跃上来的黑衣人。
众人怔愣地望着那怪物似是愤怒地转头,又看到屋顶上忽然冒出来的黑衣青年,在视线触及到他那头雪一样冷白的长发后,皆是纷纷张惶起来。
那黑衣白发的青年带着一副黑金面具,冰冷的金属对月色下泛着凛冽的寒光。
他走上前几步,抬脚将那妖怪的脑袋一脚踩下去,又伸出手将卡在妖怪身上的东西拾了起来。
合着倾泻的月光,众人看清了男子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把厚重的玄色铁盾。
妖怪的嘶吼声既凄厉又愤怒,似乎是痛苦并愤怒到了极点,它扭动着身躯奋力挣扎起来,屋顶的青瓦因它的动作而哗哗作响,甚至有几块滑下了屋顶,砸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众人被惊退几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生怕那白发的青年坚持不住,让那妖物挣脱出来,爬进庭院里。
说到底,比起与自己不同的异类,大部分人还是更加惧怕能够直接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东西。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能接受异类。
朦胧的月色里,众人只能隐隐看到那带着面具的青年微微蠕动了几下唇瓣,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之后,又见那青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铁盾。
在被月光反射出来的银亮色光芒的晃动中,那沉重的铁盾狠狠插入了那妖物的脖颈中,暗色的血喷的屋顶上到处都是。
估摸着是有些洁癖,那个可以与月色比冷的青年似是嫌恶地抽出铁盾迅速躲开了。
脑袋与身体几近分离的妖物尸体静静地横在屋顶上,众人沉默地望着,心里有了几分安定。
可当目光触及到妖物那血肉模糊的脑袋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战栗,觉着头皮发麻。
斩杀了妖物之后,青年远远站开,却仍未离去。
他从袖中不知掏出个什么厉害的东西,丢在了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上,而后就兀地燃起了烈火,将那妖物连同那腥臭的血色烧得一干二净。
待到那阵烈火熄灭后,白发青年微微侧头,目光穿过面具,好似冷冷地看了院中众人一眼,而后提着铁盾,几个闪身融入在夜色中。
那一头雪一般的白发在黑夜中格外醒目,如同一只凶猛的隼,在众人的心上狠狠啄了一口。
今天晚上,注定是众人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