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高挂的太阳是向日葵唯一的信仰,无论四季轮回,天气变换,只要向日葵存活一天,追随太阳便是他一生的宿命。它向往阳光,憧憬阳光,拼命扎根,野蛮生长。
2003年春
“宋亚轩儿~宋亚轩儿~”
刘耀文的自行车停在老旧的单元楼下,单腿支着地,扯着脖子冲楼上喊“宋亚轩儿~”
“听到啦,等我一下”如愿在窗口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出来,刘耀文望了两眼,低下头在心里笑他像只小狗。
不一会,就听见“噔噔噔”快速跑下楼的声音,一会儿抓住快掉落的书包背带,一会嚼两下嘴里还没咽下去的半口馒头,匆匆忙忙骑上单车,气喘着赶到刘耀文身边。
“诶呦,你咋每天都是这样,早起一下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起不来,快点走吧”
宋亚轩摆摆手作势骑上单车就走,刘耀文一看赶紧跟上,嘴上却不停絮叨
“你怎么起不来,比我还懒宋亚轩儿”
“就你?西南特困生?”
“嘿!我那是长身体好吗?”
两个少年每天都会伴着清晨的阳光与和煦微风去上学,刘耀文日复一日都会准时到宋亚轩家楼下等他,等宋亚轩风风火火的下楼,看他变着花样的出来。那一年刘耀文12岁,宋亚轩13岁。
转眼间两个少年在一年又一年的雨季中被浇灌长大,在小草刚发芽露头的季节打篮球,在梅雨洗刷大地的季节吃雪糕,在秋风萧瑟的夜晚街头跳舞,在一片银色的小小世界里堆雪人。刘耀文总是在周末无聊的午后听周杰伦的歌,歌词里唱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唱凄美地字形描绘后悔莫及的爱情,唱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他们在彼此的少年记忆里,占据着大部分的美好时光。宋亚轩比刘耀文大一岁,但由于宋亚轩还没上幼儿园之前宋母舍不得这个宝贝,晚上了一年学,才得以在小学一年级时遇见了刘耀文。按照刘耀文的话就是宋亚轩长的像个萨摩耶,白白净净,笑起来傻傻的,一看就是弟弟。所以很多时候,刘耀文都很自觉的摆出自己大哥的气势,宋亚轩怒斥他幼稚,他不以为意,依旧乐呵的占有着哥哥的角色。宋亚轩问刘耀文我是萨摩耶那你是什么,刘耀文形容自己是超级英雄,是很帅的那种。说罢,站起身摆了一个超人经典动作。宋亚轩反驳他,说他是臭屁小刘,还很酸的那种。刘耀文被气笑,承认了自己就是醋王,还顺便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警告宋亚轩少做让自己吃醋的事,不然后果是很严重的。那一年刘耀文16岁,宋亚轩17岁。
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宋亚轩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偏过头去看,刘耀文在斜后方贱兮兮的拿着笔冲他身后指,宋亚轩轻车熟路的转回身子,偷偷伸出手,一张纸条被攒成球落在宋亚轩的掌心,心虚的撇了一眼讲台上还在认真上课的老师,把纸条拿到桌子下面去看,纸条上写着:晚上跟哥走,带你去电玩城见世面。宋亚轩突然皱起眉头,回头气愤冲刘耀文的方向用嘴型骂了一句:臭屁小刘。刘耀文瞪大了眼睛表示无辜,心想着哥带你去玩,你还骂我。可惜宋亚轩早就将头转回去了,刘耀文气不过冲着宋亚轩背影挤眉弄眼,没想到却被老师给发现了,批评了几句,刘耀文瞬间就蔫了。宋亚轩向刘耀文投来了我很抱歉的表情,但结结实实的得到了一个白眼。
学校的西北角经常有翻墙去网吧的学生,借着春季那颗榆树的枝叶长的茂盛,夜黑风高,来遮掩身形。墙底垫着石砖,上面的铁栅栏年久失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几个铁棍。刘耀文翻过墙去,在下面稳稳的接住宋亚轩。“怎么样?刺激吗?”刘耀文得意的挑挑眉,“不会被发现吧?”宋亚轩因害怕左右张望,做贼一样。“放心,我们在天亮之前回来就行”。刘耀文于黑暗中牵起宋亚轩的手,在无人的街道上奔跑,校服的衣摆被风向后吹起,此刻,在宋亚轩眼里,刘耀文真的像变身超人一样,是天生勇敢的人。电玩城旁边有一间酒吧,接近零点时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灯红酒绿,震耳欲聋。里面是无尽狂欢,是未成年不能踏足的地方,尤其是学生。刘耀文和宋亚轩呆呆的站在外面,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羡慕成人世界的极上乐趣。
电玩城里能玩的项目刘耀文都带宋亚轩玩了,花了他两三天的伙食费,不过刘耀文认为这都不算什么,“出来玩嘛,开心最重要”,在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里,简单的节奏变化刺激着人的大脑神经,分泌出兴奋多巴胺。他们并肩走在大桥上,刘耀文问宋亚轩的梦想,宋亚轩冲桥下呐喊“宋亚轩的梦想是,当一名医生”。回头对着刘耀文傻乐,少年爽朗的笑容似阳光般明媚,眉眼弯弯,好似可以治愈一切伤痛,宋亚轩如春风从远处吹来,绕过人山人海,轻轻抚摸少年的脸庞和发丝,带着柠檬肥皂水的味道扑向刘耀文心里。那一年刘耀文17岁,宋亚轩18岁。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又是同样的翻墙姿势,先是稳稳落地,而后接过宋亚轩。每天满当当的课程从清晨排到夜晚,数也数不清的试卷和练习册摆在书桌上,架起一座高墙,堵的人透不过气。快要高考时的一切娱乐活动都是奢侈,偷偷去电玩城成为了两个少年唯一的快乐源泉。已经熟练的少年们不再像最初那样惊慌,只觉得这如每天吃饭一样平常。这一次,是刘耀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多么希望那天他可以听宋亚轩的话,在考试的前一日临时抱抱佛脚,而不是选择磨着宋亚轩答应自己就玩这一次的请求。
“诶呀!我又赢了,不好意思了刘耀文,承让,承让”,刘耀文眯着眼看宋亚轩赢了游戏还假装作揖卖乖的样子,作势要锤,被宋亚轩笑嘻嘻的躲过。刘耀文去抓,宋亚轩面对着他往后退,等到刘耀文反应过来的时候,宋亚轩的背后已经撞上了后面人的胳膊,转过身连声道歉。在游戏机上操作的手被撞歪,导致他输给了对方,心情烦躁的咒骂了一声。刘耀文认识他,是这趟街有名的小混混头,心里暗叫不好,想拉起宋亚轩逃跑。“往哪走啊?撞了我想走?”刘耀文脸色不算太好,勉强赔笑着解释“已经跟你道过歉了”,“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谁让你撞枪口上了”,“那你想怎么样?”“给我跪下磕一个就放你俩走”。宋亚轩紧张,紧紧攥着旁边人的校服衣摆,攥的皱皱巴巴也没发觉。刘耀文默默用眼睛扫视对方,人数不多,应该是没带类似武器的东西。然后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告诉宋亚轩“一会我数到一,咱俩就跑”,宋亚轩听话的点点头。“你俩傻了啊”“三.二.一.跑!”宋亚轩听到暗号扭头就跑,跑了几步才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回去找看见刘耀文和那几个人撕打到一起。刘耀文个子高,力气也不小,刚开始还可以应对,但渐渐体力就弱了下来,被一脚踹倒在地,紧接着乱哄哄的骂声和拳脚不断落在身上,刘耀文抱住头,蜷着身子,坚持不坑一声。
赶回来的宋亚轩见刘耀文被打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急得跑过去,趴在他身上,想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抵挡那些人的暴行。刘耀文惊讶,反过来紧紧抱住宋亚轩,大声吼他“不是让你跑吗?”宋亚轩没回答只把头往人怀里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些人架着胳膊拉起宋亚轩,宋亚轩害怕挣扎,煞白的小脸写满了恐慌,刘耀文的心更慌,疯了似的想把宋亚轩拉回来。发疯的人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力量,刘耀文红了眼像一头牛一样扑过去,一拳打在对面人的脸上,打的人躺倒在地捂着脸呜呜咽咽,可见他用了几成的力量。然而下一秒就因为寡不敌众被按倒在地,刘耀文脸贴着地看不到宋亚轩,只能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和慌乱中赶紧跑的信息。
刘耀文猜到是宋亚轩挨了打,感觉身上没有了束缚,起身跌跌撞撞的去检查坐在地上的宋亚轩有没有受伤,看着他浑身狼狈,想去追,被宋亚轩抱住腿拦下,刘耀文问他哪里疼,他晃晃脑袋说头痛。刘耀文想起就一阵后怕,骂宋亚轩傻,回来干什么。被打又头痛的宋亚轩顿时觉得委屈,泪水充盈眼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大声哭更是头痛欲裂,只敢哼哼唧唧,引得刘耀文愧觉。“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越哭越像猪”,宋亚轩破涕为笑,泪眼汪汪凝视眼前人,刘耀文也对他笑,看着看着,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宋亚轩疑惑间胡乱摸上自己的脸,湿润感包裹指尖。他流鼻血了。宋亚轩一边抹一边笑着安慰刘耀文自己没事,蓦然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逐渐支撑不住,向后歪倒,刘耀文眼疾手快的接住宋亚轩,抱起他就向外跑。
红色灯牌亮起,“家属请在外面等!”,少年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没有生气,连呼吸都那么微弱,刘耀文悔不当初,他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宋亚轩,他恨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自己。仅一门之隔,他不敢想象疯狂过后的结果是什么,孤身一人,大概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吧。漫长又煎熬的等待无疑是痛苦不堪的,虽正处夏季,却让他想起佛教中的八寒地狱,那应该是极寒冷的,他想,那应该是他该去受的。
宋母赶到时,看到刘耀文背靠着墙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一身狼狈相,快到嘴边的责备怎么也吐不出来,低声提醒他也去检查一下身体,可这种时候刘耀文怎么肯走,带着哭腔苦苦哀求宋母让自己留在这里。“阿姨,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轩儿,让他受伤了,我不求您能原谅我,就让我一直在这里等他行吗?求您了别赶我走”,宋母也是看着刘耀文长大的,深知两个孩子关系好,此事怎能责怪他一人。在等待过程中医生交代家属按CT检查情况来看是中度颅内出血,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导致宋母一直隐忍的情绪有了一个发泄口,便借着这个由头崩溃的痛哭流涕。
直到天微微放亮,紧闭的大门终于肯愿意敞开,医生很遗憾的告知家属,“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还在昏迷,只是术后遗症是不可避免的,比如肢体瘫痪,语言功能障碍,这就要看后期的观察结果了”。医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那一刻,刘耀文的耳朵失聪了,眼睛失明了。他听得见宋母焦急的询问,却听不见自己的哭喊,他看得见从手术房里推出来的宋亚轩,却看不见他原本盛满星星的眼。
今天是宋亚轩清醒后的第三天,刘耀文正低着头给他做腿部按摩,试探性的询问“有感觉吗轩儿?”宋亚轩摇摇头示意没有。刘耀文长叹一口气,安慰宋亚轩一切都会好的。每天的流食让宋亚轩食不知味,虽然刘耀文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在他看来味道都是一样的。醒了以后的宋亚轩还是经常会头晕恶心,却变的暴躁易怒,时而不理人拒绝吃饭,时而叫嚣着不想再治病了。麻醉过后的伤口疼痛难忍,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哭喊着“好疼,我好疼”,每当这时,刘耀文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痛,宋亚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瘦,刘耀文也随着他逐渐变的憔悴,宋亚轩白天无聊总会睡觉,深夜清醒时能看到刘耀文手上、胳膊上的烫伤。他在内心审问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刘耀文的过错,自己已经是这副模样,不该再拖累别人。
床头摆着刘耀文那台旧MP3,在宋亚轩心情好时,会循环播放周杰伦的歌。刘耀文日复一日的照顾宋亚轩,从不叫苦叫累,宋亚轩故意表现出的厌烦、白眼,也赶不走他。对于打翻在地的粥碗,也是第一时间去检查他宝贝的轩儿有没有事,全然不顾自己辛辛苦苦做的食物被浪费。“你走吧”,宋亚轩背对着刘耀文躺在床上,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刘耀文扫地的手一愣,他不知道好好的宋亚轩为什么会赶自己走,只当是自己做错了事,急忙仍下手里的东西去认错,“轩儿,我错了,你别赶我走,我哪做的不好,我改!我发誓!你身体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宋亚轩迷茫的看这个熟悉却又感觉陌生的面孔,“我认识的刘耀文不是这样的,他像超人一样潇洒,他从不会这样卑微的乞求别人,你去做回那个骄傲的刘耀文好不好”宋亚轩越说越激动,哭成了泪人,坐直身子用力去推刘耀文,却被抓住手腕,抱在怀里,刘耀文喃喃自语“轩儿,下半辈子,我不做超人了,我做向日葵,你做太阳,我愿意时刻都望向你,无论你在哪,我都守护你”,“我不能站起来了”,“不会的,就算你站不起来了,你还有我呢,我背你去看海,带你去南极”,宋亚轩失声流泪,头又开始痛了,但他是快乐的,他庆幸自己捡回来一条命,让他可以有机会听见承诺。那一年,刘耀文18岁,宋亚轩19岁。
2009年冬
“宋亚轩儿,这雪人的脸好丑”
“怎么就丑了,就你好看!”
刘耀文冒着被锤的风险,弯腰给宋亚轩掖了掖盖在腿上的小花被,突然脖颈传来一阵冰凉,惊叫着躲开,站起身抖落衣服上的残雪,“敢情您在这等着我呢”,宋亚轩见刘耀文想去攒雪球,急忙说自己腿好像又有点感觉了,叫他过去看,“真的啊!”刘耀文刚蹲下就再次被暴击。“我服您了,祖宗”。
“臭屁小刘!”
【全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