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姆特睡在摇篮里,嘴角还有点口水,粉蓝色的蝴蝶飞进窗户里围着他转圈,小家伙似乎对蝴蝶身上的花粉有些过敏,在睡梦里连打了几个喷嚏。
怪事,真的怪事,安亚坐在床边喘着粗气,他耗光了自己所有的魔力,但是这个破碎的花盆毫无反应,不对劲儿,他本能地感到这太不对劲儿了。如果是他的高级治疗术没有成功还好说,但是他消耗了魔力,这个玻璃瓶上竟然依旧没有魔素增加。(人拥有魔力,而魔力附着在无机物上就会变成魔素)那他的魔力凭空消失了不成?!
他有些疲倦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怎么睡觉都感觉说不出的疲惫。他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床头的那个他从米花那里买来的花盆,夜眠花倒是已经发了芽,但是不知为什么,分明他用了最好的魔力花肥但是这幼苗依旧显得病怏怏的。倒是在晨光的照耀下花盆上的鎏金和珠宝愈发流光溢彩。
“不对劲,”他跳了起来,“这花盆原本是这样的吗?”他自言自语道,难道这玩意是个法器?他伸手触摸着花盆没有感到一丝魔素的流动,不是?那为什么这花盆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还是问问老师吧,”安亚说,不过莱克瑟特今天难得去巡视林子,安亚觉得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哎呦!”安亚感觉手指吃痛,是花盆鎏金花纹上的倒刺戳破了他的手指,“这上面什么时候有根刺了?”他感觉脚步有些虚浮,他立刻反应过来,不好!花盆是活的!?
他想挪开自己,但为时已晚,他一头栽倒在床上。
摇篮中的巴哈姆特睁开了眼睛,伸出小手抓住摇篮的护手,试图爬出摇篮去安亚身边:“爸爸,抱抱。”如果安亚还是醒着的一定会很高兴,这臭小子总算知道叫爹了,他生长速度依旧很快,已经会说话了,但是尽管莱克瑟特教了他几次叫“老师”,他还是叫莱克瑟特“妈妈”。
安亚的内心是高兴的,这小崽子没白养,知道给他爹送助攻了,于是他一脸阳光灿烂地摸了摸巴哈姆特的小脑袋:“来,叫爸爸~”
“孙子!”巴哈姆特睁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莱克瑟特笑得捂着肚子似乎要不行了。
“淦…啊啊,松口!”安亚又被咬了一口……
“我,我在哪?”安亚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在一片草地上,似乎是山间的空地,天上的太阳暖融融的,阳光正好,空气中有香甜的味道。他啧啧称奇,一转身发现一个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前面,“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安亚挥手想与他寒暄几句,结果那小男孩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彩,似乎身处灰暗的魔境,没有一丝光明。安亚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似乎有一根又一根蜘蛛丝一样的东西将小男孩包裹其中,但仔细一看,在阳光的照射下,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我不是坏人,我是…”安亚伸手想拍拍小男孩的头结果摸了个寂寞,他的手径直从男孩的身体中穿过。
“这,这是幻境?”安亚吃惊地环顾四周,竟然有如此真实的幻境?按理说魔物和污秽制造的幻境都会有破绽,这样就可以击破幻境找出装神弄鬼的真凶。可是无论安亚怎么观察他就是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男孩突然站了起来,很是惊喜地看着安亚:“仙女姐姐!”他那黯淡无光的眸子里竟然出现点点星光。
安亚:“?!”
小男孩径直穿过安亚的身体,跑向了他身后,安亚这才想起小男孩看不见他。安亚也转过身,看见树林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女子。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头长发随风飘扬,红唇娇艳饱满,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容,一切都那么美好除了她浑身撒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场以外。
“回来!”安亚喊道,也不管这是不是幻境,他冲上去试图拦住这个孩子,错不了,这是个魔物,是个强大的魔物,还是那种吃人的魔物!但安亚没法触碰这个孩子,孩子扑进了女子张开的怀抱。
“该死!”安亚叫骂道,“放开他,不然我烧死你!”安亚手上冒出熊熊烈火,“火焰与钢铁之龙女神法尔托莉雅,授予光明与灼热给你虔诚的信徒吧!给我放开他!”
但想像中流血并没有发生,女子笑着抱起孩子将他举过头顶:“饿了吗,我的小约翰?”
“嗯嗯,”男孩笑着点头,漂亮的绿色瞳孔流光溢彩,“今天,今天被神父大人表扬了!”
“哦,是嘛?小约翰真是太厉害啦!”女子牵着小约翰的手朝树林更深处走去。安亚熄灭了火焰跟了上去。
那是一间木屋,一间残破的木屋,女子细心的在老旧的木桌上铺好餐布放上了烤好的牛肉和面包,又从柜子里端出一碗羊奶来:“小约翰你在长身体,要长身体哦!”“嗯,谢谢仙女姐姐!”小约翰风卷残云一般吃掉了桌上的所有东西。他将嘴擦干净以后,就扑进了女子怀里把头埋在她的胸口,不一会儿,他睡着了。(吾辈楷模)
女子温柔的摸着小约翰的头发,像省视着一样珍宝,眼中是掩藏不住的爱意。
安亚跟着苏醒的男孩告别了女子回到了山下的小镇上。小约翰哼着《赞颂光明与创造之龙女神伊米莉亚》的小调,心情似乎很愉悦。安亚也觉得真奇特,这种级别的魔物竟然和一个小孩子相处的那么融洽,看来果然自己以前对妖魔的看法是有偏见的。
“哎呦,这不是大红人嘛?”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安亚寻声望去,是一群和小约翰差不多大的孩子。小约翰的脸沉了下来,欢快的小调也戛然而止,他眼中的闪光开始变得微弱。为首的那个衣鲜亮丽的孩子一个健步冲上来将小约翰推倒在地上:“没人要的杂种,我警告过你吧?神父大人提问题时你不许再回答了!看来还是没有长记性!”小约翰栽倒在泥地上,泥浆溅了他一身,那些孩子发出一阵哄笑声。安亚又看见了,那些蛛丝一样的东西又出现了,它们纠缠在小约翰身上,而线的另一头连接着那些孩子。孩子们冲小约翰扔石头,那些丝线愈发明显,从白色变成了灰色。小约翰的瞳孔也再次暗淡无光,孩子们闹够了,大笑着离开了,小约翰从泥浆中爬起走在街上。过路的大人们对他指指点点:“看看他那一身泥,脏兮兮的。”“没爹娘的野孩子就是没有教养!”“这都不算,听人说,这孩子的父亲不是人。”“对,这个崽子就是那个杂种!”那些丝线开始从灰色变成黑色。
“这,这是,”安亚看着那些丝线,“恶意?!那孩子有梦魔的血统?!”梦魔,和梦魇不同,梦魔吸收人们的恶念,让人们拥有一个美好的梦境,可是自己也会被恶念逐渐黑化,变成梦魇,开始扰乱人们的睡眠。因为那孩子能吸收恶念,所以人们才喜欢议论他欺负他,因为恶念会被吸收,他们会觉得心情变好了?!安亚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胡闹!可耻!泯灭人性!
终于,小约翰忍受不了人们的冷嘲热讽,扭头哭着向山里跑去。他一路哭泣跌跌碰碰,全然不顾锋利的草茎划破他裸露的小腿,安亚赶紧追了过去,他想帮这个孩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姐姐!”那个孩子哭泣着叫道。
女子又出现在树木阴影处,她走出林子,看着红着眼圈哭唧唧的小约翰。孩子哭着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身上的泥浆将女子一尘不染的白色连衣裙弄得脏兮兮的,但女子毫不在意,紧紧地抱住小约翰:“没事,我在这里,我知道,小约翰是个好孩子。”她一面说一面亲吻着他的额头。
“她,她在吸食他身上的恶念?!”安亚惊道,怎么可能,他虽然判断不出女子是什么魔物,但他知道人类的恶念是最毒的,无论多么强大的魔物都难以承受。
恶念逐渐被女子吸走,小约翰的情绪逐渐平稳,他又睡着了。女子将他抱在怀里,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她剧烈的喘息着,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她喉咙里涌出。她擦着嘴角的黑血用另一只手抚摸小约翰的脸,那样深情那样缓慢。
“果然,她也承受不住,”安亚觉得心里很难过,看女子熟练而又痛苦的样子,他明白,女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她是真的爱他。”
安亚突然发现画面开始逐渐模糊,觉得头晕目眩,直到…
“我要走了,”年轻的男子站在白衣女子面前,“我是个合格的神官了,不是所有魔物都像姐姐一样温柔和美丽,我奉命去清剿那些危害四方的魔物。”
安亚认出眼前的男子是长大的小约翰,女子倒是一点也没有变。
“可是,你连使魔也没有,会有危险的。”女子说,教会的人会为派出去的清剿官(执行者)配备魔法阵,来召唤使魔,以帮助其完成任务。
“哦,会有的。”小约翰有些躲闪。
“你骗不了我,”女子说,“我知道,本来执行者不是你,你是被推出来顶锅的,你会没命的。别去!”
“女神在召唤我,我必须去。”小约翰说。
“那把我当做使魔吧,我陪你去!”女子说,她目光坚定似乎下定了决心。
“可是,可是你那么强大,我不可能把你收在壶里。”小约翰拿出了收束使魔的携灵壶。
“那个是,我的花盆?!”安亚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携灵壶,难怪他在家具店看到这个花盆时觉得有点眼熟,原来他在书上见过!
“放心吧,”女子一笑,如春风拂面,“我有办法,把壶给我,明天来取。”
小约翰半信半疑的交出了携灵壶,和女子挥手告别。
女子拿着壶走入密林更深处,随后衣衫爆裂,现出真身来!安亚如愿看到了女子是什么妖魔,竟然是一条九头蛇!她张大九个嘴巴撕扯自己长长的身体,将它一节一节撕裂。
“她在折损自己的魔力,”安亚说,“好让携灵壶可以束缚她。”
九个头之间也开始彼此撕咬,直到只剩下一个头,她奄奄一息地靠近携灵壶,灵壶轻转,将她吸了进去……
安亚感觉到眼角滑下了眼泪,她真的爱他,很爱很爱他。
又是一阵子天旋地转,安亚栽倒在实木的地板上。
“今天又有袭击事件,真奇怪,我们查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有找到魔物。”年轻的男子说,他抱着一个金色的小壶,“你说呢,姐?”
“是啊,这么多年第一次呢,我们可从来没有失手过,”壶里传出温柔的女声,“别担心,我们会发现的。”
“姐,你最近…饿吗?”男子转换着语气,似乎有一些闪躲。
“不饿,我吸食你的魔力,对血肉不敢兴趣。”壶里的声音有一点恼怒,似乎对男子的怀疑非常愤怒。
“不是,姐,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怀疑你,是担心我的魔力不够。”男子说,显得有些慌乱。
“哦,没有,足够,我也很喜欢你魔力的味道。”壶里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而平和。
“不过,每一次袭击事件都是月末,今天又是,说不定我们能抓住它,今天可是来了十几个执行者来帮我们!”男子说,他还是有些怀疑的看着小壶。
这毫无疑问是小约翰和那条九头蛇。安亚看明白了,小约翰在怀疑这个女子制造了袭击案件。“也有可能,”安亚沉思道,“毕竟像她这样的大妖魔定期要补充新鲜的拥有魔力的血肉,以前在山上可以猎杀别的魔物,在城市里恐怕不得已只能吃人吧。”安亚叹了口气,也太难为她了。
场景变换,夜色正浓,安亚已经站在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个醉醺醺的女孩从小巷子中走出,她像踩着棉花一样一步三摇晃。突然一团黑雾从建筑阴影中闪出,直取女孩。
“小心!”安亚飞奔过去想将女孩推开却扑了个空摔在地上,他又忘记这是幻境了。
噗呲一声,鲜血淋漓,那黑雾撕扯着女孩的尸体,而黑雾中的人是…
“小约翰?!”安亚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过小约翰双眼禁闭似乎睡着了是在梦游一般。
“他,他什么时候变成梦魇了?”安亚说,“原来如此,那个蛇女帮他吸收的恶念,和人类的恶比起来九牛一毛,他还是变成梦魇了,所以,袭击人的是他,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在那里!”“快!”“这次它跑不掉了!”执行者从远处围了过来。
正在这时,小约翰怀里的小壶发出一道金光,女子出现了,她一把制止了小约翰,擦干了他嘴角的血沫和肉块,从女孩那里抓起血肉糊在自己身上,然后操控着小约翰把自己按倒。
安亚看明白了,她想给小约翰当替罪羊。
“我抓住它了!”小约翰大喊,但依旧双眼紧闭,是女子操纵他这么喊的。赶过来的执行者自然没有管小约翰而是一起用十字架镇住了女子,女子被光明的力量灼烧发出凄厉的叫声。小约翰被惊醒,看着女子一身的血污和一旁的尸体,眼中由惊讶和迷茫变成了厌恶和愤恨:“真的是你?!我,我那么信任你,我从小…”
“神官大人饶命!”女子打断了小约翰,如果小约翰从小和妖魔长大的事情曝光会被认为是异端。女子冲小约翰一笑,一如将他抱在怀里时一样温柔。
一切如烟散去,小约翰划着独木舟来到壶中央,十几个执行者站在岸边无言观看。
“赞颂光明与创造之龙女神伊米莉娅,愿光明镇压邪恶直到第七周天的陨落,至此,门萨。”
安亚拼命摇头:“不,不,你疯了吗?你要永远封印她,她,她那么爱你,她…”一切开始崩塌,一阵白光亮起。
“大姐姐,你怎么了呀?”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看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女子。
“姐姐好饿,姐姐好渴。”女子虚弱一笑,她的獠牙开始露出,脸上生长出鳞片,她需要吃掉这个孩子,说不定就能挣脱十字架了,快跑呀,小鬼,她只剩下一丝力气,可以发动攻击,只要这个孩子害怕或者带有恶意,她就能通过九头蛇天生的能力“九命”短暂脱离十字架,杀死这个小鬼。
“姐姐等等哦。”孩子冲她温柔一笑,他转身想要离开。
就是现在!她想,她可以!哎?!为什么自己动不了,那孩子不害怕,她已经变成了蛇首人身的样子,他,他不害怕?!怎么可能?!
不一会儿,孩子走了回来,手里有些吃力地抱着水壶,还有一些肉干:“姐姐喝水,姐姐吃,我妈妈做的肉干可好吃了!”她剧烈地颤抖,看着孩子的笑脸,那是多么纯真善良的笑容,她竟然想要去伤害,她大口喝着水,无所谓,死就死吧,临死前看到这样美好的笑容也值得了。突然,她感觉身体一松,从十字架上掉了下来!她难以置信,她以前为害四方,被那位名叫阿尔洛丹的法神封印于此,他曾经说过,只要她悔改封印就会解除。她被封了两百年,基本要消散了,结果现在封印解开了?!豆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她伸手抚摸孩子的脸:“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约翰,妈妈叫我小约翰。姐姐呢?”“我叫墨杜萨,”她抚摸着孩子的头发,“是会守护你一辈子的人!”
“亚亚,亚亚!”“大大,爸爸!”莱克瑟特心急如焚地摇晃着安亚,“你没事吧,别吓我,我用了那么多次治疗术了!”
安亚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莱克瑟特的大腿上,巴哈姆特也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安亚怀里抱着花盆:“发生什么事了?”对,刚刚他好像做了个梦,但他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只是,好像看到了一段记忆,对,和花盆有关是记忆,是什么呢?他记不清了,他抱起花盆,却手上一松,花盆已经慢慢变成了灰烬,泥土和花苗落在了地板上。他突然哭了,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就是把头埋在莱克瑟特怀里哭了起来。莱克瑟特有些惊讶,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了安亚的脑袋久久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