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城堡浸在浓稠的墨色里,唯有米迦尔房间的窗棂漏出一线昏黄。他握着黄铜烛台,踏着冰凉的大理石地砖走向城堡深处。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却盖不住记忆里孤儿院飘来的槐花香。
那间尘封的宿舍铁门早已锈迹斑斑,米迦尔用利爪轻轻划开锁链,金属断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推开门的刹那,陈年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眼眶发酸。月光从破碎的窗玻璃斜斜切进,照亮墙角摞着的铁皮桶——那是小优最爱用来当鼓敲的玩具。
墙角的木板床还保持着原样,褪色的棉被上依稀残留着小茜缝补的针脚。米迦尔跪坐在床边,指尖抚过凹陷的枕痕,仿佛还能感受到小茜靠在他肩头时的温度。床头柜上摆着一本破旧的童话书,皮革封面上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小茜的宝贝"。
翻开书页,干枯的矢车菊花瓣簌簌飘落。那是某个春日,小优爬上后山为大家采来的。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小茜用炭笔临摹的插画,画中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着手,下方写着稚嫩的字迹:"永远要在一起"。米迦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尖锐的疼痛却比不上心口翻涌的苦涩。
他一页页翻看着,忽然从书缝里滑落半张泛黄的信纸。展开的瞬间,小优歪斜的字迹跃入眼帘:"等我长大了,要当最厉害的武士,保护米迦哥和小茜!还要带大家去看大海!"墨迹被水渍晕染,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米迦尔将信纸按在胸口,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自从变成吸血鬼,他以为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泪,此刻却有滚烫的液体灼烧着眼眶。
窗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米迦尔迅速将信纸塞回书里,反手握住佩剑。月光勾勒出铃音单薄的轮廓,她捧着个藤编篮子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雪粒。看到米迦尔泛红的眼眶时,她的动作僵住了。
"我...我烤了苹果派。"铃音举起篮子,声音比平时更轻,"克劳利说这里有间旧宿舍..."她的目光扫过满室狼藉,最终落在米迦尔攥着童话书的手上。
米迦尔别过脸,用袖口狠狠擦去泪痕:"谁准你跟来的?"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铃音却没有退缩,她轻轻将篮子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还带着余温的苹果派:"小茜很喜欢甜食对吗?我加了双倍的蜂蜜。"
这句话像根细针刺进米迦尔的心脏。他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木凳:"出去!"佩剑出鞘的寒芒在月光下一闪而过。铃音却固执地站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心疼:"米迦尔,你不用总是这么坚强..."
"我说了出去!"米迦尔的声音在颤抖,长剑却始终没有挥向少女。铃音慢慢走近,伸手轻轻按住他握剑的手。米迦尔的身体瞬间紧绷,记忆中无数次挥舞着剑刃杀人的画面闪过,唯有此刻的触碰带着灼人的温度。
铃音的指尖抚过他手背上狰狞的疤痕,那是为保护小优留下的旧伤。"我知道你很难过。"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风,"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
米迦尔的长剑"当啷"坠地。他跌坐在床上,埋首于掌心,压抑的呜咽声混着粗重的喘息溢出指缝。铃音挨着他坐下,犹豫片刻后,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少年身上还残留着雪的清冽与铁锈味,却不再像往日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月光渐渐西斜,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铃音悄悄抽出童话书,指着小茜画的插画轻声说:"小茜画得真好,你看这个小人,肯定是小优吧?"米迦尔的肩膀微微颤动,过了许久,他沙哑着开口:"是...他总说自己将来会比画里更威风。"
藤编篮子里的苹果派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混着旧书页的霉味,在寂静的房间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时,米迦尔发现自己枕着铃音的腿睡着了,少女的手指还保持着抚摸他发梢的姿势,而那本童话书,正翻开在夹着矢车菊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