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儿下了学堂,在殿门外瞧见龙纹一角,提起袍子便朝里跑,“父皇定是又想念年儿,来看年儿了!”
叶北尘展开双臂,便被这小团子撞了满怀。
小团子扯着他的袖子依依不饶,“父皇是来看年儿的,看母后只是顺便,是不是啊父皇?”
叶北尘征战在外,半年未见皇儿,原本还有些不知如何相处,连日来他陪年儿温书习字,才发觉这小家伙儿身子长得快,性子变得也快。两岁多时分明是极易害羞的性子,如今却极爱撒娇。
今日更是变本加厉,竟和裳儿争起宠来。
叶北尘把小团子按在怀里,不让他乱动,“是来看年儿的,昨日父皇教你的字,写得怎么样了?”
“咱们今日不写字,还是温书吧。”昨日的字笔画有些难,想到自己昨日丢掉的大作,小团子眨了眨双眼,黑白分明间好一片无辜纯真。
“不成,母后在歇息,今日只能习字。”叶北尘板起脸,露出没商量的模样。可惜皇儿并不怕他,辨了两句辨不过他,便又扯着他的袖子撒起娇来。
楚凝裳站在殿外,目光掠过雕花镂空的窗棂,恰好看见叶北尘眼底的温柔与疼惜。
他那样疼爱年儿,为何不能把这疼爱分出一丝,给她未出世的孩儿呢?
楚凝裳觉得那眼神有些刺眼,连父子俩清脆的笑声都让她心头烦躁,转身便往外走。
彩芸从内殿出来,捧着披风追上去,“娘娘,您小心着凉。”
见楚凝裳停下脚步,她连忙将披风为楚凝裳穿好,却见楚凝裳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小声问,“娘娘,陛下疼爱小皇子是好事,您为何......”
陛下日日来椒房殿陪伴小皇子温书习字,查问功课,可是每回陛下来,娘娘不是在歇息,便是要出去赏花。
像是在躲着陛下。
楚凝裳微微仰头,望向天边舒展的云朵,眸中浮出一丝茫然。
苍穹一望无际,令她忽觉孤单,仿佛天大地大,却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竖日一早。离姬听完宫女的禀报,恨恨摔了两只玉碟,想到自己的计划,绞着帕子的手指忽而松开,嫣红的唇角又露出笑来。
她站起身,微微抬手,“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宫女垂首扶住她的手腕,模样恭敬,眼底却敛下一丝算计。
即便陛下独宠皇后,疼爱小皇子又如何,待娘娘的计划实现,楚氏便是欺君罔上的罪后,小皇子便是罪后之子。
椒房殿中,楚凝裳极不情愿地从玉帐中伸出手臂。
彩芸大喜,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虽然她极不喜欢陛下新封的离姬,但妃嫔前来请安,中宫赖床不起这样的笑话传出去,娘娘便要成为名留史册的笑柄了。
离姬在殿中等了一盏茶,仍不见皇后身影,脸色便有些端不住。
端起来的茶杯被重重搁下,“皇后娘娘还在更衣?”
她以为楚凝裳有意为难,却不知对方连见都不想见她,椒房殿的宫人极守规矩,恭恭敬敬侍立四周,仿佛没听到这一句。
宫人们的态度让离姬更为恼火。
掀桌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动了动手指,便见盛装的楚凝裳在宫女的拥簇下缓缓走来。
云髻朱颜,凤袍曳地,华贵无双。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让叶北尘牵肠挂肚的女人的确生了一副颠倒众生的好颜色。
离姬压下满腔怒火,起身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楚凝裳在凤座上坐下,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这个女人若是能少到她眼前晃悠几回,大约便真的能安好了。
她向后一靠,淡淡道,“免礼。”离姬这才站直有些摇晃的身子。
不等人坐下,她便问,“安已请过了,你若无事,便回吧。”
如此直白的逐客令让离姬有片刻的怔愣,随即笑道,“皇后姐姐说笑了,臣妾久不见姐姐,心中亲近,才舍不得走呢。”
呵,演上了。
楚凝裳不接话,离姬便有些尴尬,脸上青青白白,最后又恢复笑容,“第一日来向皇后姐姐请安时碎了茶盏,臣妾日思夜想,只觉心中不安,所以今日特来给姐姐奉茶。”
哦,原来是有目的。楚凝裳仍旧没反应。
离姬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片刻她便发现,这椒房殿中的宫人与主子一样,都是木头。
可是好戏已开场,便没有中途下台的道理。
她硬着头皮倒了杯茶,捧到楚凝裳面前,垂首举过头顶,“请皇后姐姐用茶。”
楚凝裳心头厌烦,微微抬手,便听一声惊呼,茶盏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她觉得自己抬起来的手有些僵硬。离姬的宫女扑上前,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娘娘您怎么了?娘娘您可千万别吓奴婢呀!”
楚凝裳冷眼看着这一幕,轻轻揉了揉手腕,才道,“去请李太医过来。”
听到李太医三个字,按着小腹喊疼的离姬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离姬疼得站立不住,仅凭她身边的宫女无法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偏偏椒房殿的宫人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是以李太医踏进大殿的时候,离姬还倒在地上喊疼。
模样好不狼狈。李太医行过礼,楚凝裳才淡淡道,“彩芸,将离姬娘娘扶到座位上,方便太医诊脉。”
听到这一句,离姬只觉胸口翻涌,险些吐出血来。
李太医取出帕子搭在离姬腕间,垂眼诊了片刻,“回禀皇后娘娘,离姬娘娘乃是饮食不调引起的腹痛,并无大碍。”
离姬猛地抬头,却见李太医垂首禀报,并没有看她。
她咬了咬牙,见楚凝裳看过来,连忙收回目光。
楚凝裳的目光掠过她的小腹,落在桌上的半碟糕点,看起来离姬的胃口不错,来给她请安,竟然蹭了她这么多点心。
楚凝裳勾唇一笑,“妹妹可要查查我殿中的糕点,若是有人下毒,岂不是害了妹妹?”
她从未与离姬姐妹情深,这句妹妹自她口中说出,离姬只觉遍体生寒。
似乎想到什么,离姬脸色大变,又连连摇头。
这时李太医将写好的方子递给离姬的宫女,转首对楚凝裳道,“不知娘娘近来身子如何,臣为娘娘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