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晕染着天与山色彩的清澈湖水反射着波粼的碎光,一眼看去就像一面镶嵌在山峦间的巨大镜子。
湖畔边的林荫遮挡了大半的炎热,偶有微风略过,顺过湖水的清凉沁润肺腑。蝴蝶,野花,驻足梢头的雀鸟,简直是野餐游玩的圣地!
准备的点心茶饮也很美味,所以你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嘉德罗斯满脸的不开心,明明在来的路上还好好的。
你一边琢磨原因,一边从篮子里拈起一块花生曲奇递给蹲在身后帮你揉脖颈的安迷修,“这个也很好吃,你尝尝。”
等安迷修熟稔的轻声致谢并从你的指尖叼走曲奇后,你发现嘉德罗斯的脸又黑了一个度,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你,隐隐涌动着些,委屈。
委屈?
你今天做了什么让他委屈的事吗?
今天一大早雷德就守在你房门前鬼哭狼嚎,硬生生把你带到嘉德罗斯的书房前。
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你面无表情的问雷德,“让我去安抚生气的殿下?我有理由怀疑你想搞死我哦。”
“向神发誓我完全不这么想!”雷德苦兮兮的用衣袖擦拭着不存在的眼泪,“拜托了小姐,您作为同龄人比我们更能接近殿下,所以请带殿下出去玩吧!一天也好,我想休息!加班工作真的太累了呜呜呜呜。”
你头疼的揉了揉鼻梁。
嘉德罗斯这次大发雷霆,是因为暗杀事件的潦草收尾。
刺客趁着侍卫疏忽,在牢狱中自尽,寻找幕后主使的线索被迫中断;又因夏朔节临近,境内外人流出入纷杂,大规模展开搜查必会造成民众慌乱,只能暂且压制,不了了之。
这个事件算是嘉德罗斯第一份正式处理的要务,结果就这么被草草了事,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就在私下里命人继续追查,只是仍没有个所以然。
你看着雷德眼下的两抹乌黑,终是松口了,“好吧,我去,但是我可不白帮你这个忙。”
“明白明白,属下知道您觊觎我的那枚红宝石胸针很久了,属下立刻打包好送到您手上!”
“什么叫觊觎啊喂!”
整理好情绪,你抬手扣门。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殿下?”
回应你的是什么东西被扔到门上破碎的脆响。
你与雷德对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入目是满室的狼藉,茶具纸张散落一地;门前的地上是一摊瓷器碎片,看纹样像是一直摆在书桌上的花瓶。
“我该向您问好的,”你提起裙摆避开地上的碎片,“不过感觉有些没必要。”
“......你来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早上听到侍女们谈论说西边的镜湖夏季的景色很美,所以想邀请您一起去野餐。”
“哈,才被暗杀就又想乱跑,你是没心没肺还是没脑子?”嘉德罗斯翻了个白眼,“不去。”
嘴真损。
你假装没有听到前半句,双手合十,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副诚恳又期待的表情——这可是你颇为骄傲的必杀请求姿态,百试百灵!
“去放松一下嘛,陛下也已经同意了,还派遣了直属骑士卫队随行,不会有问题的。”
“不去。”
不愧是未来统帅帝国的王,回答依旧斩钉截铁丝毫不受影响。你暗暗咋舌,虽然并不想那样做,但被逼到这个份上也没办法了。
就让你展示一下成熟的大人的厉害,接招吧小鬼!
“真是遗憾,但殿下不愿意的话只能作罢了。”
你先是深沉叹息,然后又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一直在用余光观察你的嘉德罗斯敏锐的捕捉到了你眼里满满的失落,皱了皱眉头,又听你开口道。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尝试一下和朋友一起野餐游玩的感觉。您知道的,我并没有什么朋友,尤其是来了王都后,家人和亲信都不在身边,能亲近的只有殿下您了......说了些无用的话语呢,非常抱歉打扰您了。”
你泫然欲泣的行礼,转身刚迈出一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衣袖。
“咳,如果你实在想去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陪你。”
嘉德罗斯鼓了鼓脸颊,撇过头避开你的视线闷声说。
“毕竟我有义务照顾你。”
“真的吗?”
你微微睁大的眼中闪烁着光亮,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对着门外的雷德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真是太好了,这一定会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回忆,殿下。”
简单准备过后你们便出发了,一路上你配合着雷德的耍宝,可算是逗得嘉德罗斯舒展了眉眼,带着笑意嫌弃你俩聒噪。
当镜湖通过车窗进入视野中时,你忍不住为这惊艳的景色轻呼出声。
嘉德罗斯指挥侍从们在一片凉爽的树荫下整理休息用的野餐垫,你耐不住兴奋先一步跑到湖边,手探进水中搅出一圈圈的涟波;再虚拢成碗舀起一捧,高举起趁着阳光看湖水变换着绚烂的颜色,又一滴滴从指缝间逃离,在湖面砸开朵朵飞溅的水花。
有几点水珠溅到了脸上,你偏头想用肩膀的布料蹭掉,却一不小心抻到了脖子,筋肉传出的麻痛感让你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向后跌去。
自腋下伸出的双手架住了你,耳边响起一句柔和的“失礼了”,骨节分明的手攥着洁白的手帕抚上你的脸颊拭去那片潮湿。你僵硬的侧头,是有些熟悉的面庞。
“安迷修......”目光扫过对方整洁的制服和银质的肩衔,你顿了顿,“骑士?”
“您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安迷修扶着你站起来,察觉到你的异样关切的询问,“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叫医生过来吗?”
“啊不用,只是抻了一下,”你揉捏着肩颈,“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您是入编王室直属卫队了吗?”
“是的,历练结束后在下参加了选拔考核。说来惭愧,是以最后一个名额入选的。”
“直属卫队的考核本来就比其他骑士卫队要难很多,况且您还这么年轻。”少年身形挺拔但有些纤瘦,眉眼间满是青涩,你估摸安迷修也就十二三岁。
还小呢。
你在心里默默感慨,没注意扭动了脖颈,痛感直冲大脑,你龇牙咧嘴的捂着脖子向安迷修求助。
“可以帮我捏一下脖子吗?”
“帮助可爱的小姐是骑士的荣幸,那么,失礼了。”
微凉的手指搭上肩颈,确定好位置后开始慢慢揉捏。恰到好处的力道激起一阵酸麻,而后被轻微的胀痛代替。
说不上是舒服还是难受的感觉有些磨人,想躲开又想继续。你皱着眉攥紧了安迷修的衣袖,时不时轻哼几下,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人。
雷德看着嘉德罗斯越捏越紧的拳头冒了一身冷汗,装摸做样的咳嗽几声,“小姐是脖子不舒服吗?我这就去把随行医生喊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的,”你试着转动脖颈,明显好了很多,但还有些僵涩,“不是什么大问题。”
再之后便是跟着嘉德罗斯一起享用下午茶。
你顺带拉上了安迷修。期间他一直在继续帮你捏脖子,考虑到这是个力气活,你时不时投喂安迷修几块点心。
思来想去你也不知道是哪里招惹到了嘉德罗斯。雷德站在一旁不断地挤眉弄眼想要提示你,但是表情太丰富你完全看不明白,好半天才勉强辨认出和你面前的花生曲奇有关。
你试探的拿起一块,“殿下,您想尝尝这个吗?”
不断弥漫的压抑停止了,嘉德罗斯瞟了你一眼,点点头。
还真是个小孩子啊。你长舒一口气,恭敬的端起一整碟曲奇递向嘉德罗斯,习惯的摆出礼节性微笑,“您请用。”
几片云被风吹动,飘悠悠的遮挡住太阳,在地面落下一片阴郁。
雷德像中电了一样疯狂摇头。
曲奇被打翻,咕噜咕噜滚进了草丛。
安迷修扶住了跌坐的你。
风吹动嘉德罗斯的头发,他俯视着你。
“骗子。”
他眼眶红红的。
高处不胜寒。
上位者永远是孤独的。
自朦胧记事的时候起,嘉德罗斯就发现自己总是一个人。
母亲难产去世,父亲作为一国之王有着处理不完的国事,虽然很关怀他,但真正陪伴着他的时候很少;周围的侍从甚至是喂养他长大的乳母也都是疏离恭敬的模样,嘴角的笑意那么虚假,冷冰冰的。
后来有了雷德和蒙特祖玛追随在左右,可他们自省以下属的身份,框在繁琐规矩之中的关系熟悉又有些距离。
更不用提那些因为权势和利益而刻意接近他的人。
于是嘉德罗斯把自己埋在高高的书本和繁多的课程里,态度强硬的隔绝那些虚情假意。
他接纳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为了日后承受那顶王冠的重量,他必须习惯。
可是后来他与你下了一局棋。
连续败北的感觉很糟糕,他烦躁的扔掉棋子,看着你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
热气氤氲中你抬眸瞥向他,眼中的幸灾乐祸是那么得意骄傲,虽然你很快就垂下眸子恢复了原先恭敬谦卑的模样。
之后嘉德罗斯经常借着下棋的机会观察你。沉于思考的你忘记了隐藏情绪,被吃掉棋时会不悦的皱眉,赢了后又庆幸的舒展。嘉德罗斯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孩子的表情也能像雷德一样丰富多变。
那种真实感是嘉德罗斯在其他人身上难以感受到的。
与你相处的时刻是嘉德罗斯为数不多的感到放松的时候,你只把他当做“嘉德罗斯”对待,而不是实体化的荣华富贵。
可是你身边有太多的人陪伴了,你分给他的目光太少了,明明你们是有着婚约的关系,却还不如普通朋友亲近。
也许再更多的相处就会改善吧?于是他在夏朔节的名单上签下了你的名字。
当暗杀事件发生后嘉德罗斯的心像被捏住了一样弥漫着不安,他猜想你可能会害怕,会吵闹着要离开,然后再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但他没猜到你会邀请他去野餐。
嘉德罗斯那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他知道你和那个骑士不过也就第二次见面,可是却亲近到你会亲手喂他点心。
对他则像侍女一样,戴着虚假的笑脸,恭敬疏离。
“能亲近的只有殿下您了......”
你明明是这样说的。
骗子。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