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黏腻,像邝玲玲指尖反复摩挲的那张旧照片——她穿着初演女二时的水蓝色戏服,站在Orm身后,Orm回头笑,白衬衫领口落着片场的金合欢花瓣。那时她还不是后来横扫三台颁奖礼的“玲玲姐”,只是跑了三年龙套、连台词都凑不齐三句的新人,而Orm是刚拿了最佳导演奖的新锐,镜头里能把光影玩成诗,镜头外看她的眼神,比湄南河的晚风还软。
她们的熟络是从一场雨开始的。那天她拍夜戏,淋着人工降雨在街头跑,鞋跟断了,崴在水洼里,剧组忙着转场,没人顾她。是Orm撑着黑伞走过来,蹲下身看她红肿的脚踝,没说话,直接把她背了起来。Orm的后背很宽,隔着衬衫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她把脸埋在Orm肩窝,闻到Orm身上淡淡的柠檬草香,是Orm常去的那家老街咖啡馆的味道。“以后别穿这种细跟鞋跑戏,”Orm声音低低的,带着点责备,“命比好看重要。”
后来Orm的新片找女主角,试镜的人排到了巷口,有拿过影后的前辈,有后台硬的投资方塞来的新人。Orm却把剧本塞给了她,扉页上写着:“给玲玲——这故事里的姑娘,眼睛该像你一样,有光。”那部片叫《湄南往事》,拍了七个月,从曼谷的雨季拍到清迈的旱季。Orm教她走位,教她怎么对着空镜头哭出层次感,收工晚了,就拉着她去片场附近的夜市吃猪血汤,塑料凳摆在路灯下,Orm给她挑掉汤里的葱花,“你不爱吃这个,我记得。”
剧组里不是没流言,制片人找Orm谈,说“用新人风险太大,何况还是……”Orm打断制片人,指着监视器里的画面——镜头里她站在古宅的回廊下,月光落在她睫毛上,眼里盛着半眶泪,却倔强地没掉下来。“你看,”Orm语气笃定,“她就是女主角。”Orm从不让流言传到她耳朵里,只在她因为NG被副导演甩脸色时,不动声色地把副导演叫到一边,回来时塞给她一颗薄荷糖,“别理她,你刚才那个眼神,比我预想的还好。”
电影上映那天,她们偷偷去了街角的小影院。黑暗里,她攥着Orm的手,手心全是汗。当片尾字幕滚起来,观众席响起掌声时,Orm侧过头,在她耳边说:“玲玲,你要火了。”她转头看Orm,Orm眼里映着银幕的光,亮得像撒了星子。那天之后,她真的火了,从没人认识的邝玲玲,成了走到哪都被粉丝围着的“湄南女主”,而Orm依旧守着Orm的小剧组,拍Orm那些“不赚钱但想拍”的故事。
她们的恋爱藏得很严实。她去颁奖礼,Orm会提前在她的手包里塞一张纸条,写着“别紧张,你穿红裙子最好看”;Orm熬夜剪片,她会算着时间,让助理送去温着的燕窝粥,碗底压着颗Orm爱吃的话梅糖。她红了之后,身边总围着经纪人、助理,还有各种递来的合作邀约,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次她拍外景,三个月没回曼谷,Orm飞过去看她,在酒店楼下等了半夜,只敢远远看一眼她房间亮着的灯——她正对着视频开会,眉头微蹙,比以前瘦了些。Orm没上去打扰,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瓶她爱喝的豆奶,又连夜飞回了曼谷。
变故是在她拍第二部戏时来的。那天她刚收工,接到医院的电话,是Orm的助理打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玲玲姐,Orm导演她……她出车祸了。”她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剧本掉在地上,扒开人群就往医院冲。手术室的灯亮了五个小时,她蹲在走廊里,指甲掐进掌心,直到医生出来,摇了摇头——“颅内出血太严重,保住了命,但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不信。她守在ICU外,守了一天又一天,把刚接的代言推了,把剧组的假请了,经纪人急得跳脚,说“你正在上升期,这样下去会被取代的”,她没理。她每天给Orm擦手,给Orm讲她们拍《湄南往事》时的事,讲夜市的猪血汤,讲Orm给她挑葱花的样子,“Orm,你不是说要看着我拿影后吗?我还没拿呢,你不能睡。”
Orm醒了一次,在一个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Orm脸上,Orm睫毛动了动,看向她,眼神很散,像蒙了层雾。“玲玲,”Orm声音哑得厉害,“剧本……别改。”她眼泪掉下来,握住Orm的手,“不改,我都听你的。”Orm笑了笑,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想擦她的眼泪,却没力气,又睡了过去。这一次,再也没醒。
葬礼那天,曼谷又下了雨。她穿着黑裙,站在人群最后,没哭,只是眼神空得厉害。有人递来纸巾,是《湄南往事》的制片人,叹了口气:“Orm走前留了东西给你。”是一个旧笔记本,里面记着《湄南往事》的拍摄笔记,最后一页写着:“如果我走了,让玲玲别停,她的路还长。”
她没停。她接了更多的戏,拍了一部又一部,拿了一个又一个影后奖杯。站在颁奖台上,她对着镜头笑,说“谢谢所有支持我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说这句话时,都在心里补一句“包括你”。她把Orm的导演椅搬到了自己的休息室,椅子上放着Orm常穿的那件白衬衫,洗得有些旧了,柠檬草的香味淡得快闻不到了,她却总在打扫时小心翼翼避开,怕碰掉了最后一点痕迹。
今年是Orm走后的第二十九年。她早不常拍戏了,偶尔出席行业活动,鬓角的银丝不用刻意遮,眼神里的温和掺了些岁月磨出来的淡。前几天,清迈的朋友发来消息,说古宅翻修,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她去了,回廊重新刷了漆,月光落下来,倒比当年更亮些。她坐在石阶上,手机里那张旧照片存了二十九年,像素早就模糊,Orm的笑脸只剩个暖乎乎的轮廓。
风过的时候,廊下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是她去年让人挂的——Orm以前总说拍夜戏时太静,该有个声音衬着。她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眼角的纹路,轻声说:“Orm,这院子修得挺好的。只是這一次,妳不在身邊”
身后传来助理的声音,说车备好了,该回曼谷了,明天还有个慈善晚宴要出席。她应了声,站起身时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这些年她没少被问起感情,她都笑着摇头。没人知道她心里那棵树,黄了的叶子没再变绿,可也没彻底枯掉——春末会沾点新露,秋日里被风拂过,还能晃出点轻响。它不是什么碑,就是棵长在那儿的树,根扎在二十多岁的雨季里,枝叶却借着她的日子,慢慢伸到了往后的年月里。
她不会等成一阵风去找Orm,Orm让她别停,她就接着往前走。只是走的时候,总记得把Orm那份,也好好带着——比如拍每部戏都认真琢磨剧本,比如路过老街咖啡馆会买杯柠檬草茶,比如站在领奖台上时,眼里的光还像当年Orm说的那样,没暗下去。
车开离古宅时,她从车窗回望,夕阳把回廊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有人站在那儿,还在对她笑。她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安安稳稳的,树在,人也在,日子就还能往下走,带着两个人的份,走得扎实又平静。
“Norm,Pling很想妳”
風吹啊吹,吹走了落葉,卻吹不走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