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献策

“说来听听。”萧弦瑈修长的手指扣在战舰行驶的轮盘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回王爷，小人认为，应当以一换三。”那师爷不卑不亢地垂着头，脊背却挺拔，仿佛有一根傲骨，撑起了宽松的绣袍，支撑着这人永不屈服，遗世而独立。

“如何以一换三。”这几乎是笃定的语气，萧弦瑈心中早对这位师爷的法子有了自己的猜想，却仍是要问上一问才放心。

“一便是咱们身处这艘船，找人驾驶着它，与另外停泊的军舰同归于尽，这边是换来的三。”师爷依旧不卑不亢的吭声，干瘦的身形仿佛一只震笼欲飞的鸟，下一刻便要像利箭一般发射出去。

“你说的方法固然好，算是成功的概率最多，可是谁来做这个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人呢。”萧弦瑈收回了搭在轮盘上的手指，渐渐支起了身子，将双手背在身后。

一见萧弦瑈这个姿势，李小可便能心有灵犀似的察觉到萧弦瑈的认真。

她抬头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虽然没有临阵脱逃的，可哪个不是有儿有女，家中自有静候归来家眷，为了姚有武的知遇之恩拼上这次也就罢了，毕竟还有至少一半的生机呢，谁愿意就这么驾驶着这种级别的武器像个疯子一样不要命的冲出去，一旦选择了那就是两只脚都迈进阎王殿，九黎神仙也拉不回来了。

众人面有悻悻，谁都不想就这么白白选择了自杀似的报恩方式，一时之间整个内舱居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人选小人自然是有的，王爷不必担心。”师爷本来垂得很低的头颅突然抬了起来，对这众人和萧弦瑈释然一笑。

这一笑莫名叫那些人生出来恐慌，心里没来由的慌张。

师爷向来待他们极好，在他们心里向来一言九鼎，除了姚有武，他们最信任的便是这位师爷了。当年他们这些人若不是被姚有武和师爷收留下，恐怕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大金朝， 早就死在了每日漫无目的的逃荒乞讨之路上。

众人不敢直视师爷的眼睛，只觉得里面有催人命阴府官差，看一眼便会从十八层地狱里面爬出来锁他们性命。

师爷释然一笑，嘴角的弧度竟然勾勒出了一个洒脱轻快的模样，像是久久压在心头的大山终于能够放下，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行者终于得到金蝉子的超度，从此脱离了无尽苦海。

“小人曾经是大金的军械师，为大金造过战舰，对战舰的运行之事早就铭记于心，小人在这里请求王爷能将这个任务交付给我。”

此话一出，犹如在众人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连李小可都不由得跟着吃了一惊，不能回神，毕竟这可是有关性命的大事啊。

李小可扭头看了一眼萧弦瑈，见他并没有很吃惊，心中怕是早有定夺。

的确，也许刚开始的时候萧弦瑈并没有什么印象，可随着二人越来越频繁的接触，总能从这位身份低微却处事不惊的师爷身上寻得一丝大将的蛛丝马迹。

“李将军。”萧弦瑈附身向着这位略有清瘦的师爷深深一拜，李小可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毕恭毕敬的样子。

师爷的额头之上还能依稀辨别出被人施以烙字之刑的痕迹，虽然被人刻意的用东西擦点过，仔细看下来，还是能从中看出一个浅浅的“罪”字，这说明师爷曾经是被罚过的人。

师爷没有万分被人戳破身份的尴尬之情，只是快速的反应过来，抬手将萧弦瑈弯下的身子扶了起来。

“八王爷折煞小人了，将军不过是个虚名，真正的李将军早就应战死沙场，不该安安全全，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耀武扬威，小人只是姚提督身边的一个门客而已。”

萧弦瑈语气越发恭敬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将军本就为大陆上的良驹，千里良驹却让他纵横海上，驾驭一个万全不与它属性相符的领域，实在是强人所难，当年之事，我们都知道，不是将军的过错。”

被萧弦瑈固执的称为“李将军”的师爷正是还在先皇时期便纵横疆场，令陆上飞禽走兽人闻之丧胆大金国骠骑大将军李定国。

李定国定定的看着萧弦瑈，坚毅的表情突然流露出一丝丝冷峻下不易被察觉的柔和感慨。

“……犹记的当年王爷还只是个半大的玉面娃娃，跟着小人学武，总是偷懒卖乖，惹得陛下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而现在……王爷面对危情也能处变不惊，沉着了冷静，实在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王爷你也长大了。”

“将军教导之恩萧弦瑈没齿难忘。”萧弦瑈也被触及到往事，抱在一起的拳头更是攥得劲了。

“王爷可想赢？”李将军目光灼灼，直逼萧弦瑈而去。

“王爷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断不该今日丧命于此，大金的未来还等着将军。”萧弦瑈没有回避他，同样望过去，两人面面相觑了一回儿，最后竟是李将军先移开了视线。

“大金的未来不该在将死之人的手中，小人等了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王爷……拦不住我的。”

你拦不住我的。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从样貌性格迥然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居然有着异曲同工的巧合。

萧弦瑈望着眼前这位自己或许可以称作老师的骠骑大将军，曾经的风光无限终化作了尘埃随着黄海一役沉默海底，骄傲如将军的棱角也被岁月的流沙侵蚀掉，仅留下了一副刀枪不入的信念。

定国者，安天下也。

李定国少年一骑绝尘，夺回早先失陷的幽云十二洲，打的游牧一族屁滚尿流好不狼狈的跑回了自己的领地，少将军一战成名，特此骠骑大将军之称。

从此少将军受万民敬仰，理应春秋万世爱戴。

谁知与东瀛黄海一役中马失前蹄，精于陆战的将军年轻气盛，忘了自己水战不通应谨慎为上，诱敌深入的原则，一时胆大包天中了敌军的阴谋。

整只军队全军覆没，尸骨皆沉于黄海，不可打捞，连被人拼死换生的少将军也不知所踪，就像黄粱一梦，从此再没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