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便后悔了，懊恼自己这么不懂事，墨越泽向来喜欢旗鼓相当的女人。
现在这样……
未料墨越泽只是淡道：“回去吧。”
谷潇潇对他的态度很是迷茫。
没人知道，墨越泽当时在想什么。
他自己知道，想的是慕怜雪。
离开赛车场，墨越泽回了一趟碧园。
他身穿黑衣，碧园的佣人们亦是，大家心照不宣，是在为死去的墨家千金守灵。
他哪里也没去，只是努力让自己睡了一觉，可浑噩醒来，也只睡了三个小时。
他起身，几次走到婴儿房外，没有勇气打开它。
那是他亲自布置的。
任何一个孩子见了，都会喜欢。
可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没有看过一眼。
墨越泽握着门把手，用力攥紧，心里像是被什么啃食。
心理医生回了墨城，见到慕怜雪。
她告诉墨越泽：“奇怪，慕小姐有按时吃药，按常理说，应该病情有所缓解才对，怎么越来越严重呢？”
她刚给慕怜雪做完一套测试。
慕怜雪越来越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渐渐丧失对事物的感知能力，心里只有无尽的悲伤。
从前只知道产后抑郁的术语，现在才明白真正患上抑郁症是怎么样的痛苦。
她很难熬。
“医生，再给我开一些药吧。”
“不行，你现在的药已经很大剂量了，吃多了会有副作用的，你需要的是心理疏导。”
可是一个结在那里，解不开。
医生提出建议：“这样，不要再住在医院里，最好去一个和伤心事无关的地方，找一个信任的人照顾她。”
墨越泽怔忪，“你是说，换个环境？”
“是。否则长此以往，她的病只会加重，还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墨越泽听着，心里涌起恐惧，他怕。
最先知道这件事的是时景。
得知慕怜雪生了个女儿，到孩子离世，也不过半个月时间，她一直没有机会来见她一面。
“和我住吧。”时景对墨越泽说：“我不住沈家，在郊区有套房子，那里没有车水马龙，只有满院子的花。安静的环境可能会缓解她的病。”
墨越泽打量着时景，似乎在想，值不值得信任。
“请你相信我。”
“怜雪帮过我，我不会害她。”
墨越泽想起，慕怜雪生产当天，是她给上官楚儿传的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
时景回去准备了。
墨越泽转身回到病房里，意外看见慕怜雪就坐在桌前，面无表情。
他欲言又止。
慕怜雪沙哑着声音开口：“我要亲自送恩恩。”
“……好。”
七月三日，恩恩走的那天，阴雨连绵，没人来送。
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抱着一大束花，手执黑色长柄伞，雨滴顺着伞骨往下滑落，溅湿了她的裙摆，浑身都在一阵阵发冷。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墨家陵园，从未想过，她有机会来。
也不知道墨越泽怎么说服的叶晚秋，她居然答应了恩恩长眠于此。
台阶上有青苔，她走得慢。
“慕小姐，你看，恩恩笑起来真可爱，长大一定像你一样漂亮。”
“怜雪，等她长大了，我带她全世界玩去，有墨家，上官家庇佑，妥妥的小公主，将来不知道是谁能得到公主的心。”
“这是个泪痣吗？”
“啪”。
最后一级台阶，到底还是没能踏上去，手中的花砸在地上，女人站在风雨琳琅里一动不动，她静立，眼眸澄澈，眼泪一颗颗砸下，却始终没有哭出声。
短短的一段路，慕怜雪已经在脑海里演完了和恩恩的一生。
恩恩住在一个小小的墓碑下。
慕怜雪把花放上去。
她会有良好的家境，和自己聚少离多也罢，起码生活环境是好的。
她会学会走路，学会说话。
开始上幼儿园，是老师喜欢的宝宝。
上小学，寒暑假跟着楚儿或者墨越泽各地到处飞，小小年纪，已经是别人达不到的高度。
初中，也许已经有男孩子喜欢了。
高中，可能会偷偷谈一段恋爱。
大学，会考到哪所知名学校呢，墨越泽和她的女儿，一定会非常优秀。
现在这个时代，不嫁人也可以，只要她自由快乐。
慕怜雪幻想着。
如果这一切可以实现，那要她远离也未尝不可。
只要她的女儿可以平安活在世上。
一阵风吹来，在空中悲伤的哀鸣了一声。
终于还是奢望。
慕怜雪如纸片摇摇欲坠。她贴着冰冷的墓碑，“恩恩，下辈子，还来做我的女儿，好吗？”
她又一步步走下山，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天地森然，嗓音出口打个旋就消失了。
山下一辆辆车在等着，时景从其中一辆钻出来，扶着她，轻声道：“走吧。”
车子绝尘而去。
树后，简默担忧的扶着身边男人，“墨总，你还好吗？”
这是在墨家陵园。
三炷香，上在坟前，高大的男人冷凝着脸，眸子里全是痛色。
他亲自动手，阻止任何人的靠近，简默亲眼见到身着黑色衬衫的人独自一人在上面，单膝下跪，在墓碑上刻字。
上面刻的是什么呢？
墨越泽心里像有海浪翻涌上来，每一层都打到致命点，泛滥成灾。
他力排众议，光明正大的让他的孩子回到墨家。
——这是他墨越泽的女儿。
还记得刚提起，叶晚秋的反应。
“不可以，哪怕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婴儿，进入祠堂不合规矩！”
一口气不上不下，气的发抖。
墨越泽步伐稳健，唇线紧抿，心脏因为疼痛而变得麻木，最终一点点扯起嘴角，“母亲，我不能再自私下去。”
“这不是自私，这不是你的责任！”
“我甚至连我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谈什么担负责任。”
“……越泽……”叶晚秋语气弱下来，她的理智和感性都让她心疼那个孩子，可墨越泽要做的，关乎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和底线……
墨越泽微微躬身。
“您就当是，我作为父亲，送别那个孩子的，唯一一件礼物。”
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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