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永和宫静谧安然，窗扉半掩，阻隔了外面灼人的暑气。乌希哈刚小憩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婵儿为她梳理长发。铜镜中映出她略显慵懒却依旧清亮的眼眸。
“她今日，还是叫了后宫众人去她的翊坤宫‘议事’？”乌希哈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语气却十分肯定。
侍立一旁的娟儿连忙上前，递上一盏温热的漱口茶，低声回道：“是，娘娘。华贵妃娘娘说天热，让各宫主子未时过去，正好避过日头最毒的时候。”这话说得委婉，但谁都明白，大中午的让人往返奔波，本身就是折腾。
乌希哈接过茶盏，轻轻漱了漱口，将水吐进一旁宫女捧着的盂中，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还以为经过上次晋封之事，她能稍微收敛些，有个警醒。谁知……竟是变本加厉。到底是个沉不住气的蠢货，只知一味张扬跋扈，却看不清真正的厉害关系。”她语气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莞嫔……也日日都去吗？”乌希哈放下茶盏，拿起一支素银簪子在手中把玩，状似无意地问道。
“回娘娘，前几日都去了，今日……想必也是要去的。”娟儿斟酌着用词。
乌希哈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到底是苦了她了，怀着身孕，还要日日去那等……腌臜地方应酬。年世兰还真是半点耐性也无，这般迫不及待地彰显权威，连孕妇都不肯放过。章弥近日给莞嫔请平安脉，可曾说过什么？”她将话题转向最关键处。
娟儿回忆了一下，答道：“章太医回话，只说莞嫔娘娘胎象稳固，一切安好。只是……奴婢前两日远远瞧见莞嫔娘娘从翊坤宫出来，虽隔着一段距离，但瞧着脸色似乎有些疲惫，不似往日精神。”
乌希哈闻言，眸光微凝，沉吟片刻，果断吩咐道：“去，想办法请章太医过来一趟。就说……筠涵公主近日有些食欲不振，请他来瞧瞧。”
“是，奴婢这就去。”娟儿会意，立刻转身去安排。
约莫半个时辰后，太医章弥背着药箱，恭敬地来到了永和宫。他仔细地为小公主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
“章太医，如何？”乌希哈坐在一旁，语气平和。
章弥收回手，躬身回道：“贵妃娘娘放心，公主凤体并无大碍。如今天气渐热，小儿脾胃娇弱，偶有食欲不振也是常事。公主殿下已可添加辅食，微臣开一些温和易克化的膳食方子，交由小厨房精心烹制，给公主调理几日便好了。”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有劳章太医。”乌希哈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仿佛随口一问，“对了，近日你常去碎玉轩，莞嫔的胎象，可还安好？”
章弥的身子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垂下头，避开乌希哈的目光，声音有些发紧：“回……回贵妃娘娘，莞嫔娘娘的胎……脉象平稳，很是……安稳。”
乌希哈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眼神锐利如刀。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殿内其他伺候的宫人全部退下，只留下了自幼跟随她、最信任的娟儿和婵儿。永和宫内并无专门的领事姑姑，娟儿和婵儿便是她最得力的臂膀，情同姐妹，不分彼此。
待殿门轻轻合上，室内只剩下他们四人时，乌希哈的声音压低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章太医，此处没有外人。本宫，要听实话。”
“娘娘！”章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娘娘明鉴！求娘娘救救微臣吧！莞嫔娘娘的胎……月前本是极好的，可……可就近几日，脉象隐隐有些……有些异常之象，虽不明显，但微臣行医多年，总觉得……心中不安。微臣不敢妄言，只是……近日莞嫔娘娘时长待在翊坤宫中，娘娘您是知道的，那翊坤宫里常年燃着的欢宜香……”
乌希哈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欢宜香是皇帝独赐华妃之物，其中隐秘，她心知肚明。她目光沉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章弥，缓缓道：“章太医，你只需记住，身为太医，你的职责是如实禀报脉案。若莞嫔的胎真的有何问题，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你据实以告便是。总归不是你的过错。可若你知情不报，或是有所隐瞒，将来一旦事发，那便是你的失职之罪，到时，谁也保不住你。”
章弥闻言，如蒙大赦，连连磕头：“是！是！微臣明白！微臣明白！谢贵妃娘娘指点！微臣告退！”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娟儿忍不住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问道：“娘娘，听章太医这意思，莞嫔娘娘的胎……怕是真有些凶险。若是……若是真的立不住，可如何是好？”
乌希哈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烈日炙烤的宫墙，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深沉的寒意：“胎儿能否立住，固然要紧。但更要紧的是，它是在哪里，因为什么而立不住的。”
婵儿立刻领悟，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华贵妃？”
乌希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问道：“这些时日，本宫闭门不出，永和宫上下，可有人去她翊坤宫面前晃悠？或是与碎玉轩往来过密？”
娟儿肯定地回道：“娘娘放心，绝对没有。自您吩咐后，咱们宫中的人皆谨言慎行，无事绝不出永和宫一步。就算她那边真出了天大的事，也算不到咱们头上。”
乌希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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