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希哈乘坐的贵妃仪舆不疾不徐地行进。她正闭目养神，忽闻身旁的娟儿低声道：
“娘娘，您瞧前面宫道上跪着个人……看着身形，像是碎玉轩的莞嫔娘娘。”
乌希哈闻言，睁开眼，顺着娟儿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一个身着素淡宫装的女子正孤零零地跪在滚烫的石板上，背影单薄，不是莞嫔又是谁？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宫女，看服色是齐妃宫里的。
“靠过去瞧瞧。”乌希哈吩咐道。
仪舆靠近，看得更真切了。莞嫔低垂着头，脸颊因日晒和屈辱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发被汗水濡湿，紧贴在皮肤上，嘴唇紧抿，透着一股倔强。齐妃身边的大宫女翠果见贵妃仪驾到来，慌忙跪下：
“奴婢给淑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乌希哈并未下轿，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这是怎么回事？莞嫔为何跪在此处？”
翠果不敢隐瞒，连忙回话：“回贵妃娘娘的话，方才莞嫔娘娘不慎撞到了我家齐妃娘娘，两人便……便拌了几句嘴。齐妃娘娘气不过，便掌嘴了莞嫔娘娘，罚莞嫔娘娘在此跪着思过。”
乌希哈目光扫过甄嬛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明了，这“不慎撞到”和“拌嘴”只怕是齐妃有意寻衅。她看向翠果，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本宫记得你是齐妃身边的翠果，是个懂事的。宫道乃人来人往之处，嫔妃跪罚于此，有失体统。既然罚也罚了，想必齐妃的气也消了些。你去回禀齐妃，就说本宫路过，瞧着日头毒辣，怕生出事端，便做主让莞嫔起来了，此事就此作罢吧。”
翠果如蒙大赦，连忙磕头：“是，是，奴婢遵命，谢贵妃娘娘体恤！”她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几乎虚脱的莞嫔搀扶起来。
莞嫔双腿麻木，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抬起苍白的脸，看向轿辇上的乌希哈，眼中情绪复杂，有难堪，更有感激，她艰难地福身行礼：“嫔妾……多谢贵妃娘娘多次出手相救。”
乌希哈微微颔首：“行了，虚礼就免了。瞧你这样子，脸颊通红，陈福，”她转向身边太监，“你去太医院，请章弥章太医即刻去碎玉轩为莞嫔请脉，仔细诊治。”
“嗻！”陈福领命，快步离去。
乌希哈的目光重新落回甄嬛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缓缓道：“前些日子，惠贵人来永和宫坐了片刻。她性子直爽，在你的事上更是忧心如焚，言语间倒是直言不讳……只可惜，有些事，本宫不便明确答复于她，只给她指了条或许可行的路。看来，她是听进去了。”
她顿了顿，看着莞嫔骤然闪烁了一下的眼神，以及下意识望向某个方向的动作，心中已然明了，语气愈发意味深长：“你此刻来的这个方向……是从费庶人那里过来的吧？”
甄嬛猛地低下头，沉默不语，这无异于默认。
乌希哈见状，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却不再点破：“既如此，便不用本宫再多言了。路，已经有人指给你了。其中的关窍、利弊，以及该如何走下去……你是个聪明人，且自己去慢慢琢磨吧。”
说罢，她轻轻挥了挥手。太监们会意，抬起仪舆，稳稳地继续前行，珠帘晃动，渐行渐远。
莞嫔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仪仗，回味着乌希哈那句“费氏”和“自己去琢磨”，心中翻江倒海。日光依旧灼人，她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又夹杂着一丝模糊的希望。她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双腿恢复了些许知觉，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走向碎玉轩那深不见底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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