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何扬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手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跑进屋。他几乎是瞬间把礼品放到桌子上，然后赶快搓手哈气，再捂捂耳朵。
“快过来暖暖。”
何军辉一边招呼何扬到暖炉边，一边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礼品，确保无误后将它们分成了几类。
“这些都是给邻居的吧？”何扬蹲在暖炉旁暖着手，抬眼问道。
以往过年何军辉都要送好些东西给亲戚邻居。他在礼仪交情这方面从来不吝啬，相反，还及其的细致。何扬帮他买年货买的久了，自然也能看出来不同的礼品对应的都是哪些人。
“这些是给你张阿姨他们的，这个是给东边的那个赵阿伯。” 何军辉分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你那个赵阿伯家的女儿好像也不小了，上次有媒婆还找我说过亲。”
何扬即刻会意，没好气地拒绝道：“我不见，您别给我张罗这种事。”
何军辉一时语塞，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轻叹一口气，把赵阿伯的礼物放到了一边。
何军辉不常跟何扬谈成家的话题，每次聊起来也会被何扬一笔带过，可见他对此有多忌讳。何军辉虽然从来不刻意去说亲，但遇到了好人家难免会留个心眼。他毕竟是个父亲，即便支持何扬把学业放在第一位，也不愿他太过执着而错过好姑娘。
然而何扬的态度很明确，何军辉也不好相逼，于是只能自己闷头为这事发愁。
“你一直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将来可是要孤独终老的。”何军辉赌气说。
何扬嗔笑：“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孤独终老。”
他还有江丞呢。
“您有空跟我讲这些道理，自己怎么不再找一个？”
何军辉听后脸唰一下红了起来，轻斥何扬没规矩。何扬撇撇嘴，继续围着暖炉搓手。其实他没胡说，他是真的希望何军辉能再寻一个体己贴心的，能帮他料理一些生活中的琐事。父亲已经年近半百，身边没个人过日子怎么行？
何军辉闷着头想了一会儿，不经意地丢出一句话：“今年除夕，我把你李阿姨请来一起过吧。”
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何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那个....镇口烤红薯的李阿姨？”
“嗯。”
何扬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于是继续探他的口风：“李阿姨过年不回自己家吗？”
“她家里就一个女儿，丈夫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没什么学历，所以这么多年一直经营那个红薯摊供她女儿读书，挺不容易的。”
何军辉把李阿姨一顿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何扬一看他表情就猜得差不离了。
“爸，您这是不打算一个人过了吧？”
何军辉被看透心思后有些无地自容，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斥责道：“别老拿这事打趣儿。”
何扬憋着笑继续调侃：“人家李阿姨才在这个小镇外摆了多久的摊啊，您这么快就把人家的家庭结构打听清楚了，什么时候对这种家长里短这么上心过？” 他瞄一眼何军辉，“我没意见啊，李阿姨烤的红薯那么好吃，你俩这事要是成了，我以后是不是就能免费吃红薯了？”
“嘴上有点把门儿的。” 何军辉皱眉：“这事还没成呢。”
“我看八九不离十。”
何军辉低头看着那些年货，心里头直打鼓。
当年何扬母亲的事给了他太大的打击。三十岁正值当立之年，他却被人泼了盆没有本事的冷水，无论是心气还是自尊心，多少都受到了些影响。他心里一直憋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是能成事的。
好不容易单枪匹马把何扬抚养长大，自己也开了面馆，有了份不多却稳定的收入。如今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希望这事能成，惟愿这事能成。
27
除夕当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孩子们穿上了新衣服，大人们起了个大早开始为晚上的大餐做准备。小镇里来了很多从外地回家过年的学生和打工人，顿时让整个镇子喧闹起来。
外面红彤彤的一片，无论是人们身着的衣服，还是大大小小的年货，亦或是路上门口的年画与春联，都是让人一看就欢喜的颜色。
浓浓炊烟飘出各家做的饭菜香味，叫人一闻就巴不得赶快回家团聚，坐在一起好好的吃上一顿，以慰藉自己努力的一年。
人们互相感染着人们的心情，气氛顺理成章地被烘托到了极致。
所谓年味，不过如此。
除夕时期，走亲访友是常事。何扬照例跟着何军辉给亲戚们打招呼。
亲戚们见到何扬都喜欢得紧，他们都晓得何军辉一个人带大何扬有多不容易，于是连带着何扬也多了些心疼，夸奖的话连篇，当然也是因为何扬真的很优秀。
小孩们见到何扬后都赶紧跑过去抱住他的腿晃悠，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
何扬把他们一个个抱起来颠颠，然后故作玩笑地夹住小孩的鼻子逗趣：“你又胖啦，是不是偷吃糖了？嗯？”
小孩咯咯笑两声，连忙反驳：“才没有呢！我可乖了！”
“是吗？” 何扬伸手去挠小孩的肚子，“肚子上的肉都藏不住啦！”
何扬自诩自己是个孩子王，跟家里头的弟弟妹妹们更是亲近。即便互相很久没见，但只要给他们几分钟的时间，绝对能打成一片。
几人闹了半天才消停下来，何扬偷偷递给小孩们几颗糖，然后做出禁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声张，否则这些糖可就要跑到那些姑姑姑父手上要不回来了。
小孩们意会，拿起糖果就跑去院子里玩了。何扬看他们拿到糖果时脸上惊喜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来。忽然想起了经常给他糖果的那个人，心中酸涩，也不知道他那边的年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这里一样有年味。
想着想着便愣了神，差点没听到亲戚们问话。
“阿扬定好要考去哪里了么？”亲戚们打听着，“听你爸说你要去燕京？”
“对。” 何扬点头。
“那可是够远的。”亲戚们互相看两眼，眼神中产生一种担忧，“你这要是去了燕京，你爸可就真的孤零零一个了。”
何扬眨两下眼睛，有些忧虑地看向何军辉。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所以才想快些给何军辉找一个伴儿。
何军辉自然地把话题揽过来：“孩子不出去见见世面，将来怎么能成才？他有自己的打算，做大人的当然要支持。”
亲戚们见状也妥协了些，继续问：“那阿扬有说亲吗？或者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何扬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都说逢年过节闯三关，这亲戚喋喋不休地“关心”便是第一关。
“这个年纪虽说还不是很急，但好歹也得谈一个试试。这年头好姑娘可宝贝着呢，你找一个贴心的，你爸也能放心不是。”
“再者说了，你是家里的长孙，也得早点成家立业呀。”
亲戚们针对这事滔滔不绝地谈起来，场面顿时有些混乱，何扬一时间根本听不清每个人在说什么。
传统的家庭里规矩就多，老祖宗们延续下来的家训一直被视为宝典般地供着。长孙当立，这条人人都烂熟于心的家训，实则给何扬增添了不少的压力。
功成名就却也要配上琴瑟和鸣才当得上长孙这个头衔，在家里亲戚看来，何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难怪他们这样催促。
七大姑八大姨们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何扬听得头疼，也不知是受了刺激还是一时被绕了进去，竟然猛地抬高嗓门大喊起来。
“我有喜欢的人了，正处着呢！”
高堂满座顿时鸦雀无声。
何扬说完后就意识到刚才的不打自招，登时懊恼地撇过头啧了一声。
“扬扬，你说啥？”何军辉只当自己听岔了，连忙再问一句。
“处对象了？对方是谁啊？哪家的？”
何扬尴尬地咳嗽两声，心虚地眨两下眼睛，含糊道：“是在学校里认识的，那个...人家住城里，所以你们没见过。”
亲戚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笑了出来：“那真是太好了！这大过年的，怎么也不知道请人家来家里做客啊？我跟你说啊，这处对象也讲究门当户对的，对方家里的条件我们好歹得有个数对吧？”
何扬迎合着，然后解释道：“他们家回燕京过年了，所以没办法....”
说到这儿，何扬试探性地抬头瞄了一眼何军辉，想看看他有没有听出什么猫腻来。
何军辉脸上掠过一丝迟疑，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何扬见状松了口气，但一种莫名地失落感油然而生。
他心底漏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希望何军辉当场就能听出来他和江丞的关系。长痛不如短痛，他甚至想着不然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痛快。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张开这个口。
何扬习惯了做事三思而后行，不敢肯定的事他不会做，谁知道他和江丞的事被在场的知道后会遭到什么样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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