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微云，四下皆静。有竹叶簌簌飘落，伏上肩头，绣进不惹尘埃的一寸白衣。木屋、水缸、竹林，眼前的一切都藏有她的影子，仿佛能嗅到风中气息。坐于院内石凳上，凝望着杯沿被清风吹开的彀纹，似见映在茶汤上一双柳眉星眸，恍了神。
双眸藏着太多情绪，指骨紧紧摁上折扇，而后自嘲般一笑，原来自己并非总能泰然处之，世间事，世间人，算无遗策，独她不可捉摸，扰乱心绪。
风里渡来跫跫足音，那是听了数年的律动，如同琴上七弦，声声扎入心间。霍连城缓缓抬起头，清辉打在侧脸，如水的清凉，却跃上眸间一点星光。
“不知林姑娘是否欢迎不速之客？”
视线直直落于她的眉眼，不加遮掩，不留余地。
悬月高挂，撒下一片清晖。屋内安静无声。辗转反侧，竟毫无睡意。
脑中忽而闪过一人身影。勾唇笑了笑，看来始终无法忘记。
闲来无事，走出木屋。抬头看到那梦魂萦绕的身影就坐在院内。一袭白衣，分外扎眼。
眼眸闪了闪，垂眸敛下神情。再度看过去，月下映的他那张脸更显得不真实。看着他那依然俊美的脸。晃了晃神。
他的声音随着清风一起传来。
他的视线毫无遮掩，只好迎上他的视线，笑了笑：“这，自然欢迎。”
想见他，却又不敢见。怕忍不住自己的私心与情绪。不见，却又想念心痛的无法自拔。
可能是私心作祟，无论他来的目的是何，现在只想，看看他，足矣。
就这样凝视片刻，似是风止林静，天地只余院中两人。展眉轻笑，霍连城启唇缓缓：“你不问我为何而来？阿汐。”
这两字在颅内回响，穿梭时间长河，回响在三年前长安澄净天穹。是了，距最后一次相见，已然过了三载春秋。此后云海翻涌，群山黯淡，川流枯竭，目之所及，再无颜色。
抬头迎入几点星光，声音放得很轻：“阿汐，我许久没见过这般璀璨的夜晚了。我还记得那年在长安的摘星阁，我与你说，此后还会有更多的星光……”
音色渐渐淡下，最后化作几声呢喃。那夜星汉之下，又有谁会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次同望夜空了。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顺着霍连城的目光看向头顶那片星空。回忆翻涌而来。
今夜的星空，同那次一样美啊。
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有些苦涩。
过了一会儿，将视线投向霍连城的方向。盯着他许久，听着霍连城的话。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缓慢的开口：“连城，你说，如果，当时我没离开。你没放弃。现在，是不是会很好。”
是啊，如果当时……可惜没有如果。
低下了头，轻声的问了句：“连城，你后悔吗？”
其实，我有点后悔了。
听闻如果两字时，喉结滚动一下，薄唇轻抿。是风卷利剑来，正中要害，于是肺腑百味交杂，悔字一味，早已浸透骨髓，病入膏肓。
“世间无谓如果。”
这个道理，应是比谁都该勘破。
“可一切皆可从头。”掷字有声，荡入远方薄暮。抬首一笑，眼神漂上云端，就着清风明月，漾开积在心底的幽潭。
“阿汐，这些年我跨过山，涉过水，见过万物复苏，周而复始。如今——”四目相对，紧握的手掌骨节泛白：“山是你，水也是你。”
直起身，折扇握在身后，一袭白色伫立在她面前。
“我后悔了。”
看着面前一袭白衣的男子。听到后悔二字，心颤了一下。一切都已释然，过去的那些，都已烟消云散。看向他的双眸，空中繁星皆倒映在他眼中。抿了抿唇，眼泪顺势落下，模糊了双眼。却依旧在笑，笑的越发明朗。看着面前模糊的霍连城，仿佛回到了从前：“连城，你说山是我，水也是我。可是，在我眼里，这世界万物，皆不如你。”
这世间再美，怎敌过他展颜一笑。
这人间九流怎敌过他眼中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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