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互换

盛夏时节，南城最能躲避酷暑的地方就是临江安小区。

　　这个五环外的小地方属于几十年前的老小区了，地界宽敞，一面临江，除了时常断水断电还有点破败以外，还真挑不出别的毛病来，只要有谁家断水断电，修理工退岗的保安大爷就会拎着他万年不变的小箱子过去帮忙，久而久之，保安大爷几乎认识了临江安的家家户户，倘若有不认识的，那他绝对不是住在临江安的。

　　从小区正门进去往里走，遇到路口拐个弯，就会看见几棵大榆树，这几棵大榆树的树龄比小区里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年纪都大，每逢夏至，枝丫疯长，垂下的一片绿荫是大爷大妈摆小桌子打扑克的好地方。

　　榆树底下有个时遇小卖部，店长是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人，听说男人年轻的时候打拳很厉害，还得过奖，后来不知怎地突然将那些奖收起来了，再后来唯一的儿子进了监狱，男人离了婚，独自和大女儿生活，一边经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卖部，一边转转悠悠又上了擂台。

　　男人以前在白天的时候还会在树底下沏一壶茶和大家喝，像一个老头似的，穿着老头衫，摇一把印满广告的扇子，在牌桌旁边“扒眼儿”，但是自从大女儿高一结束后，男人通常昼伏夜出，听说又是打拳去了。

　　温时出给门卫大爷送完雪糕拎着袋子回来的时候，大老远就听见码牌的大妈说什么老温昨天大晚上回来，早上匆匆走了之类的八卦语言，看大妈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和粉色凉拖，温时出没想那么多，顺口接了句：“他当了个教练，在教人打拳。”

　　大妈一愣，没想到温家那大姑娘脚程还挺快，背后议论人家的话居然被人家听了去，不免尴尬笑道：“诶呀，这个伙计不错呦，又能打拳又能赚钱，诶？你出4？那我出8，你不要管我的牌嘞，咱们两个是一伙的嘞。”

　　看着树底下平凡热闹的一幕，温时出浅浅笑了一下，掀开帘子走进小卖部，刚将袋子扔到冰柜上，温时出就看见了那个和自己八分相像，性子温润的小妹。

　　当时老温和宋媛离婚的时候，宋媛带走了温时纤，温时出看着这个比自己晚出生八分钟的小妹，不止一次想过，宋媛带温时纤走，是不是因为她温柔好管教？不像自己，和老温一样喜欢擂台，疯的不像话。

　　温时出的思绪被温时纤的一句“姐”打断，她回过神来，走上前去被温时纤一把抱住。

　　温时出笑了一下，拍拍她的后背，“大热天的，快松开我，出一身汗了。”说着，温时出拧开了风扇开关，凉风吹到人身上，缓解了一些燥热。

　　温时纤小声的叫了句“姐姐”，但是没松手，如果说温时纤是温室里的小娇花，那温时出绝对是大漠里的仙人掌。

　　温时纤抱了一会儿才松开手，温时出看着她梳的高高的马尾和白色的小裙子，裙子上的碎花都比自己身上九块九一件的半袖精致了不知道多少倍，看来她在宋媛那里过的还不错，温时出很欣慰的笑了一下，算她宋媛还算个人，没虐待纤纤。

　　但是温时出刚从心里夸完小妹过的好，小妹就红了眼眶，低着头小声抽泣着，温时出被她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被人欺负了，脱口而出：“谁欺负你了，我打死他。”

　　说完之后温时出感觉太过分了，尴尬的摸摸鼻头，见温时纤并没有其他反应，缓和了一下语气重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被欺负了吗，告诉姐姐，姐姐给你撑场子去。”

　　温时出在职高被人叫温姐叫久了，看见自己人被欺负，脱口而出就要去找人家打架撑场子什么的。

　　温时纤顿了一下，吸吸鼻子，抬起头，兔子似的红眼睛盯着温时出看了一会儿，“呜哇”一声抱着她继续哭。

　　等温时纤哭够了，才断断续续的说明了来由，什么“妈妈只爱那个男人的儿子啦”，“那个人的儿子拿她当空气啦”，“她好想爸爸哥哥和姐姐啦”，“要是当初妈妈没有带走我就好啦”，到最后，温时纤哽咽着说：“我好想回来，我不想和妈妈走，我喜欢爸爸。”

　　温时出神情落寞，揉揉温时纤的脑袋，结果温时纤又说出一个震惊她三观的事情。

温时纤：“那个男人为了和李家合作，要我嫁给李家先生的瘸子儿子。”

　　温时出：“？？？？”

　　“什么？！”温时出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温时纤受了这么多委屈，缓和了一会儿之后，她试探着问道：“宋媛同意了？”

　　温时纤点了下头。

　　温时出顿时被气的胸口疼，当初宋媛抛弃老温和监狱里服刑的大哥，毅然决然改嫁他人的时候，温时出就看清了宋媛的真面目，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顿，换来的就是宋媛领走温时纤的后果，自打那以后，温时出再也没有叫过宋媛妈妈。

　　温时出抬手揉揉太阳穴，思维转的很快，道：“你才高一结束，才十七岁，怎么结婚？”

　　温时纤：“是住过去，等年纪一到，就结婚领证，姐姐，我不反感嫁给一个瘸子，只要我爱他，他也爱我，残疾人还是健康人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可关键是我不爱他，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温时纤把头抵在温时出的肩膀上，轻轻叹口气，“我好像是一个交易物品，讨好他人的物什，姐姐，我后悔了，当初妈妈说一个人孤单的时候，我不应该心软和她走的，妈妈变了，她爱荣华富贵，爱那个男人和他的儿子，唯独不爱我。”

　　温时出心疼。

　　两个人谁都没出声，彼此依靠着对方，小卖部里只能听见电风扇转动的声音和外面传来的打牌声，半晌之后，温时出开口道：“纤纤，你留下来照顾老温，我以你的名义去会会那帮人。”

　　温时纤猛的抬头，满眼不可思议。

　　“姐，不可——”

“有几年没见过宋媛了，以前觉得她心狠，没想到果真如此，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可以送出去。”温时出苦笑一下，拍了拍自家小妹的肩膀，“就这么决定吧，我替你回到那个狼窝，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揭穿一下宋媛的真面目。”

　　温时纤当然不同意把自己姐姐推进那一家子里面，但是说不过温时出，她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件事说的过温时出。

　　两姐妹换了衣服，彼此之间说了些个人信息，温时出很不习惯穿裙子，她皱着眉头看着白裙子上的小碎花，道：“纤纤，你穿这种衣服不感觉别扭吗？打个架很容易吃亏的好吧。”

　　结果温时纤低着头小声说：“衣服都是妈妈买的，我没有选择权。”

　　温时出：“……”

　　温时纤眼睛已经不红了，但满眼的担忧，她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浑身别扭的温时出，道：“姐，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不能连累你。”

　　温时出扭过头冲它笑了一下，“担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