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易媗

旁观者永远无法理解局中人的痛苦。

这个道理，元淳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深有体会，红墙绿瓦，高楼深宫，宫门后的繁华羡煞世人，可是身处其中的苦处，又有谁能懂得？所谓锦衣玉食，不过也只是虚与委蛇换来的表面光鲜，简直可笑之极。

就好比此刻——

她缓步走入骑射场，刚刚结束游戏的世家公子们恭敬地向他行礼，然后嬉笑着三五成群走了出去，只余下被他们捉弄的宫女瘫软在地，整个身躯瑟瑟发抖，还处于惊吓当中。

“你是哪个宫的？见了公主还不行礼！”采薇不满道。

宫女全身一抖，小心翼翼抬起头。“奴婢……奴婢……”

踌躇了半响，语调发颤，像是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元淳一般。

元淳扬手制止了采薇，缓慢蹲下身，视线与她平行，平静地看着她道，“很不甘心吧？”被人像猴子一样的戏耍。

宫女一怔，随即惊恐的看着元淳，“奴婢……奴婢不敢，请公主恕罪！说着就要往地上磕头，元淳只是看着她一下又一下地以头磕地，没有制止。

采薇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别人。”在宫女额头青肿充血仍不停止时，元淳轻声说道。

她愣了愣，抬起头，半响咬牙道，“我不甘心。”

“那些世家少爷仗着自己出身显赫，就拿我们这些奴婢当箭靶子，欣赏着我们犹如落水狗般的窘迫之态，嘲笑着我们的手足无措，而他们高高在上，毫不在意。”

“还有那些跟在他们身后的侍从，大家都是奴才，他们又凭什么在我难堪的时候讥笑我？很有意思？他们就没有被自家主子刁难的时候？我当然不甘心！”

她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被箭射了一个窟窿的水果，猛地用力向外扔去！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像把那枚水果当成了她怨恨的人。

行为有些让人发笑，然而元淳只是看着那个水果一骨碌滚到了宫墙边，然后转过头来望向她。

“怎么做？”

她的掌心紧握成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只要我当了妃子，做了主子，他们就不敢再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清丽可人，削肩细腰，一颦一笑间动人心魄，只因受人使唤惯了，这股气质才被压了下去。

采薇冷哼一声，“口气倒是不小。”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想拉住元淳的衣袖求情，在半空中一顿后，又赶忙放了下来。

“奴婢……并没有冒犯公主的意思。”是她太口无遮拦了，觉得这位公主并不像宫里那些娘娘般眼里闪烁着怨毒，一时之间竟忘了分寸。对方可是公主，可她竟妄想做一位公主的长辈！

“你念过书？”元淳并没有丝毫在意。

她犹豫着点头，“识得一些诗词曲赋，家道中落迫于无奈才进宫当了宫女。”

又补充道，“初进宫时，一位姑姑看奴婢姿色尚可，本欲提携，只是后来因为某位娘娘觉着奴婢碍眼，才又将奴婢调往了这里，专供权贵们游戏取乐。”

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后宫本就是争宠的地方，姿色过人的自然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采薇在一旁叹了口气，公主也没问你这些啊。

“你认为自己现在这样可以达到目的。”

她一愣，就见元淳接过采薇递上来的精致铜镜，巴掌大小，手柄上镶嵌了一颗晶莹的玉石，镜面上映照出她的脸，五官柔美，又带着不驯。

“这样可不行。”元淳看着她，“爱恨表现的太明显了，若是不懂得隐忍为何物，放纵自己的野心日益壮大，终会有人烧殆尽的一天，到那时，再美的皮相也将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