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歌和温客行看着还在迷惑的张成岭不由得感慨一下
白如歌这孩子真单纯
温客行是呀，以后被人骗了还帮着人数钱呢
温客行你瞧他那胳膊，手腕以下和手腕以上是两个颜色吧，你这师父顶藏头露尾了，到如今也不愿意跟我坦诚相见。
周子舒懒得理会他，自己动手从那正烤着的兔子腿上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再要去撕，却被温客行躲开了，后者嫌弃地道
温客行你饿死鬼投胎么，油还没完全烤出来呢，而且还要先给小歌儿吃呢
周子舒不紧不慢地把兔肉咽下去，才看着他道
周子舒你娘们儿投胎么，身上一股子脂粉味、随身带着帕子也就算了，嘴还那么碎，哪来那么多废话？再说我觉得刚刚好，正准备给如歌撕呢
温客行哼，这还差不多
片刻后，兔子烤好了，皮肉都金灿灿的，外酥里嫩，周子舒便把张成岭也叫过来，三个大人一个孩子，谁也没客气，都饿了一天了，相对无言地一通狼吞虎咽，没过多久，那几只肥肥大大的野兔，便成了一堆干干净净的骨头。吃饱喝足了，四个人在火堆旁烤了一会火，周子舒便自行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去了，走之前还把白如歌拉走，温客行这才对张成岭说道
温客行你功夫怎么不行？你爹没教过你么？
张成岭教过，只是我资质愚钝，又不愿意用功，大多都不记得了。
温客行小时候我爹教我功夫的时候，我也不愿意用功，跟你差不多，不过我资质不大愚钝……
一边周子舒没睁眼，闻言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就连白如歌也忍不住偷偷的翻了一个白眼，温客行没理两人，只上下打量了张成岭一番，随口问道
温客行你愿不愿意学功夫？
张成岭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目光热烈得简直叫温客行一怔，他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执着、这样坦白、这样不顾一切的渴望的目光了，忍不住道
温客行你这……你这小东西，怎么一听说这个就跟饿狼似的？
白如歌噗嗤～
温客行嗯？
白如歌没听见没听见
张成岭忽然跪了下来
张成岭前辈！我求求你指点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温客行瞧你这话说得，我对你这么嫩的没什么兴趣……咳！
白如歌阿絮，小可真是，在小孩子面前一点都不注意
火光映红了少年的面庞，他那还略带稚气的脸上拢上了一层说不出的坚毅之色，却又带着孩子气的脆弱和恳求。
温客行被他盯了片刻，竟和周子舒反应十分一致，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犹豫了一下，他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沾的土，又捡起一根一尺长的木棍，嘴里说道
温客行行啊，我就教你几招，看仔细了，没第二回。
言罢，还真就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地慢慢演示起来，张成岭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从头看到了尾，便也爬起来，自己跟着练。这确实不是个聪明孩子，温客行虽说了就教一遍，却到底还是忍不住一边纠正，一边细细地给他讲，张成岭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激动得话音都颤起来了，一迭声地道
张成岭多谢前辈，多谢前辈指导!
温客行显然也没受过别人这样热情的感激，竟难得地显出几分拘谨来。几乎就这么过了大半夜，张成岭仍一点也不累似的，兀自在一边比划着。温客行沉默地坐在一边，脸上没了笑容，好像若有所思着什么似的
忽听一边早睡着了一般的周子舒轻轻地问道
周子舒你姓温……当年的‘圣手’温如玉是你什么人？
本来在一旁已经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的白如歌被周子舒的这句话惊醒了，然后迷茫的看着在场的三人，只见温客行整个人好像都震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地道
温客行家父
周子舒睁开眼睛，盯着他的侧影看了一会，再开口，语气已而郑重了不少
周子舒久闻温如玉温前辈圣手仁心，早年持‘秋明剑’与其妻神医谷妙妙行走江湖之时，救人无数，后来一同归隐，再没人知道其去向，竟是令尊，失敬。
温客行好像笑了笑，又好像身上带了一点说不出的悲意
温客行如今竟还有人认得他的剑法么？
周子舒沉默了片刻，即使是天窗，也不可能全无漏洞，不然他也不能逃出来，秋明剑退隐，大概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对夫妇后来去了哪里，又是怎么样了。他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温客行——温客行坐在火堆旁边，肩背微微弓，眼神悠远而安静地看着张成岭笨手笨脚地练着他父亲当年教过他的剑法，竟显出几分说不出的平和恬淡来，真的就如同和那周子舒想象中温如玉应该有的样子，重合到了一起。
温客行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微微有些嘶哑，听起来闷闷的，还带着吐字不清的混沌，那一字一句，好像是从胸口发出来的，萦绕在他的喉咙里，缠缠绵绵地不肯出来。烈火烧着柴禾，“噼啪”作响，张成岭有一招想不明白，本想过来问，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听见这歌声，不知为什么，忽然便顿住了脚步。当年平王播迁，家室飘荡之时，传说周大夫行役路过宗周镐京，看见了那旧时宗庙宫室都已经破败如斯，朱颜落寞，而荒草漫漫、黍稷郁郁，触景伤情而生了这一首悲歌。伤怀于盛世已死的一场繁芜，伤怀于那不可或留的前生昨日。
闻歌而心意活动的张成岭又是在想什么呢？他还只是个孩子，可他恐怕这一辈子，都再没勇气回去看那江南张家一眼，那曾经承载了他太多幸福童年时光的地方，如今，也不知剩得几片破瓦片、烂红泥，须得他用一辈子来背负。周子舒眯起眼睛，伸手将腰间酒壶摸下来，仰头灌了一口，辣味冲头，几乎呛得他落下泪来。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温客行似乎带了那么一点微妙的自嘲一般，反复哼唱着这两句，眼角慢慢地弯了起来，就像是露出了一点笑意一样。他求的又是什么呢？
白如歌秋明剑？我知道啊
温客行!
周子舒!
温客行小。。。小歌儿你知道？
周子舒如歌你怎么会知道呢？就连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白如歌你们忘了我是随心阁的人了吗？随心阁里面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我们没有的，这秋明剑还是我有一次无聊时，翻看书籍看到的
白如歌小可既然想知道的话，不如等这件事完成后我们就去随心阁，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哦～，还有阿絮和小成岭哦
温客行小歌儿，你真的知道吗？
周子舒惊喜
张成岭我也能去吗？白姐姐
三人同时开口问到，而且问到还是不一样的问题，白如歌只好按照顺序来回答
白如歌当然知道了，惊喜当然要自己看才算嘛，不是说了小成岭你也有惊喜嘛，你当然也要去咯
其实对于白如歌给张成岭说的惊喜，温客行和周子舒都有了大概的了解，因为俩人都想到了当初在镜湖山庄的情景，但对他两的惊喜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
白如歌好了好了，我好困，阿絮～困～
周子舒哎～睡吧，不闹你了
白如歌嗯
等到白如歌安心睡下后，不知过了多久，谁也没再说话，张成岭抱着那随手折的树枝，像是抱着一把绝世好剑那样小心翼翼，已经歪在一边，睡着了，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往上翘着，眉头却死死地纠结在一起，不可能打开，因为白如歌身上披着温客行的衣服，所以周子舒把自己的衣服递给温客行，然后抬头示意他给张成岭盖上，然后才低声与温客行聊着天
周子舒令尊的秋明十八式，据说横行武林，你只教了他三招，我瞧着，没有一招是那十八式里的，可细想，那秋明十八式千变万化，却又都全出自这三招其中。老温……真是青出于蓝
温客行他剑法肯定远不如我，不过他的医术，我也一窍不通，也就会包扎个伤口、知道伤风了要捂出一身汗来罢了。
温客行不过他老人家的剑法你竟也这样清楚，你还知道些什么？
周子舒江湖中有医毒不分、神秘莫测的巫医谷，也有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神医谷。听闻神医谷并不以武功见长，却没人轻易招惹他们，令慈谷女侠乃是神医谷谷主的关门弟子，年轻的时候，据说是蜀中第一美人，后来忽然传出消息说嫁人，也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
温客行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什么鸡毛蒜皮的破事都知道？一天到晚没事干，竟打听这种事了吧？
周子舒可不是么，就这点能耐了
温客行不过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许是因为他们身上有某种说不清明的相似，周子舒一听见他的歌声和叹息，就好像能明白些什么似的，便忍不住带着些安慰他的意思，轻声说了一句
周子舒令尊令慈，都是极少见的好人，神仙眷侣，游弋江湖，随后又相携隐居，若是我能有这样的日子，真是明天就死了，也愿意了。
温客行好人？
温客行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他们，还有人说他们一声好。你说……什么才算好人呢？人又为什么要做好人呢？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
温客行不过还好我遇见了小歌儿，当然如果你不会和我分小歌儿那就更好了
周子舒那是不可能的，我的梦想的日子就靠如歌了，能和你分享已经很不错了，老温你还想霸占如歌，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温客行才要说话，忽然听见张成岭那边有了一点动静，少年的呼吸一滞，随后频率就变了。周子舒也没回头，知道他又是做了噩梦，一时惊醒了。张成岭也没言声，只是默默地窝在那里，抱着周子舒的外袍和那一棵破树枝，听着。
这么一来，周子舒本来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慎重地想了好一会，才不轻不重地说道
周子舒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然而大多数人也都是愿意当好人的，哪怕就真的不是好人，也会尽可能地装成好人的样子
周子舒至于为什么……我想可能是因为只有你对别人好，打心眼里不愿意害人，做好事，别人才会对你好。只有做一个好人，你才会有朋友，有亲人，有爱人，才会有很多人愿意跟你在一起，愿意对你好。你想，若是一个人一辈子只有自己，随时随地总防备着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跟谁也不亲，跟谁也没感情，只能自己疼自己，那岂不是也太可怜了些？当坏人，太苦了
温客行听得几乎呆住了，半晌，他才笑了笑，摇摇头。周子舒没言声，只是往火堆里添着柴禾。温客行低下头，注视着一跳一跳的火苗，又摇了摇头，可是动作却越来越慢。终于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仰面躺了下去，面对着星辰灿烂的夜空，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几不可闻地说道
温客行你说得有理……阿絮，你说得很有道理。
温客行可恨之人……是必有可怜之处么？
周子舒对
温客行见气氛越来越严肃就也不管他看得见看不见，径自点点头，随后一本正经地点评道
温客行阿絮，我发现，就算你不是个美人，也越来越对我胃口啦。
周子舒就知道他这是正经了没片刻光景，又要故态重萌，于是嘴角抽了一下，没理会他。
温客行如果我不是有了小歌儿，我看你也不用羡慕那一对老头子和老太婆了，以后就跟着我吧，也能游弋江湖，相携隐居，还不用明天就死，我不介意跟你凑合凑合，你说呢？
周子舒对不住，我介意，温兄你实在太高看我了。而且我有了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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