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到红消醉醒,船舱里的睡人也一身腻汗地醒来,洗了澡赶到甲板上吹海风,又是一天开始。
侯营长有个桔皮大鼻子,鼻子上附带一张脸,脸上应有尽有,并未给鼻子挤去眉眼。
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这女孩子如果不伶俐洒脱,心里便不窝藏她了,她的可爱里也就掺和渣滓了!
天下间就没有偶然,只不过是化了妆,带了面具的偶然。
“你想,一个大学毕业生会那样天真幼稚么?‘方先生在哄我,是不是?’”----辛楣逼尖喉咙,自信模仿得惟妙惟肖
门口桌子上,一叠饭碗,大碟子里几块半生不熟的肥肉,原是红烧,现在像红人倒运,又冷又黑。旁边一碟馒头,远看也像玷污了清白的大闺女,全是黑斑点,走近了,这些黑点飞升而消散于周遭的阴暗之中,原来是苍蝇。
这次兵灾当然使许多有钱、有房子的人流落做穷光蛋,同时也让不知多少穷光蛋有机会追溯自己为过去的富翁。日本人烧了许多空中楼阁的房子,占领了许多乌托邦的产业,破坏了许多单相思的姻缘。
离开一个地方就等于死一次,自知免不了一死,总希望人家表示愿意自己活下去。去后的毁誉,正跟死后的哀荣一样关心而无法知道,深怕一走或一死,像洋蜡烛一灭,留下的只是臭味。
我学会了在人海之中带着面具微笑,学会了一个人安静落拓的陪着寂寞,学会了即使失去任何人都可以一样淡然自若的活着。
鸿渐气得冷笑道:“提起三闾大学,我就要跟你算账。我懊悔听了你的话,在衡阳写信给高耸年谢他,准给他笑死了。以后我再不听你的话,你以为高耸年给你聘书,真要留你么?别太大意,他是跟我捣乱哪!你这傻瓜!” “反正你对谁的话都挺,尤其赵辛楣的话比圣旨都灵,就是我的话不听。我只知道我有聘书你没有,管他‘捣乱’不‘捣乱’。高耸年告诉你他在捣乱?你怎么知道?不是自己一个指头遮羞么?” “是的。是真心要留住你,让学生再来一次beat down Miss Sung呢。”
人不肯坐椅子,苦了自己的腿,椅子空着不会饿,椅子立着不会酸的。不过椅子空得多些,可以造成不景气的印象
找了一家门面还像样的西菜馆。谁知道从冷盘到咖啡,没有一样东西可口:上来的汤是凉的,冰淇淋倒是热的;鱼像海军陆战队,已登陆了好几天;肉像潜水艇士兵,会长期伏在水里;除醋以外,面包、牛油、红酒无一不醋。
在小乡镇时,他怕人家倾轧,到了大都市,他双恨人家冷淡,倒觉得倾轧还是瞧得起自己的表示。就是条微生虫,也沾沾自喜,希望有人搁它在显微镜下放大了看的。拥挤里的孤寂,热闹里的凄凉,使他像许多住在这孤岛上的人,内心也仿佛一个无凑畔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