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的旧书店·新约（二十）
秋意渐浓，巷子里的梧桐叶染上金边，随风簌簌落下，铺成一条柔软的小径。旧书店的铜铃在微凉的风里叮咚作响，沈远正给“岁月约定”专区的物件除尘，林夏则在整理刚收到的捐赠旧书，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略显迟疑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男孩，约莫二十出头，手里捧着一个厚重的木盒，神色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请问，这里是巷尾旧书店吗？”男孩声音清澈，目光在店内逡巡，最终落在“岁月约定”专区的陈设上，眼神亮了起来。
“是啊，我们是这里的店主，我叫沈远，这是林夏。”沈远放下手中的抹布，“你是来找人，还是来看看书？”
男孩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在柜台上，轻轻打开。里面铺着暗红色绒布，放着一本封面磨损的硬壳笔记本，还有一叠泛黄的信纸。“我叫江念北，”男孩深吸一口气，“我是来完成爷爷的遗愿的。他说，五十年前，他和一位笔友约定，要在这家书店交换彼此的旅行笔记，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实现。”
林夏递上一杯温水，江念北接过喝了一口，继续说道：“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地质勘探员，常年在外奔波，闲暇时就给笔友写信，分享各地的风土人情。他们是通过一本旧杂志认识的，笔友叫陈知南，听说当年就住在这条巷子里。爷爷说，他们约定，等他完成那次为期三年的西部勘探，就带着这本旅行笔记来书店，和陈知南交换他的城市观察日记。”
他指尖轻抚过笔记本的封面，“可爷爷在西部遭遇了泥石流，虽然侥幸获救，却伤了腿，耽误了归期。等他养好伤回来，书店已经暂时闭店，陈知南也搬了家，从此失去了联系。这本笔记，他带在身边一辈子，临终前还嘱咐我，一定要找到陈知南或者他的后人，完成这个迟到了五十年的约定。”
沈远和林夏对视一眼，都想起了街坊们口中那位早年搬走的陈老先生。周明远恰好推着徐志强来书店散心，闻言凑了过来：“陈知南？是不是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喜欢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看书的那位？”
江念北眼睛一亮：“爷爷说过，陈先生确实喜欢看书，而且视力不太好！”
“那应该就是他了！”周明远笑道，“他搬走后去了南方，不过去年他儿子陈默带着家人回了本市，就住在隔壁街区。我帮你联系看看！”
当天下午，陈默就带着一本同样陈旧的日记本来到了书店。他看着江念北手中的旅行笔记，眼眶瞬间红了：“这是我父亲的笔迹！他生前总提起，当年和一位地质勘探员的约定，说自己的日记里，记满了想和他分享的巷子里的四季流转、人间烟火，可惜一直没能交到他手上。”
陈默打开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陈知南和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我父亲说，他当年每天都会在日记里写一段话，等着和江先生交换。后来书店闭店，他以为约定就此落空，却始终舍不得扔掉这本日记。”
江念北翻开爷爷的旅行笔记，里面贴着各地的落叶、岩石标本，还有详细的文字记录，字里行间满是对世界的好奇与对约定的期盼。“爷爷说，他想告诉陈先生，西部的星空有多璀璨，戈壁的胡杨有多坚韧。”
陈默看着日记，轻声念出父亲的字迹：“愿我们的约定，能跨越山海与岁月，纵使迟了，也从未消散。”
街坊们得知这个消息，又开始忙活起来。苏晓用彩纸剪了梧桐叶书签，上面写着“山河为证，约定不散”；陈守义用两块老木料，精心打磨了两个书盒，分别装着旅行笔记和城市日记；苏晚和江澈则把两张老照片扫描放大，做成了相框。
旧书店的“岁月约定”专区，又多了一个充满山水气息的角落。陈默和江念北约定，以后每年秋天，都带着两本笔记来书店小聚，分享彼此的生活，就像他们的父辈当年期盼的那样。
没过多久，书店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由孙女搀扶着走进来。老奶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编鸟笼，笼子里空空如也，却擦拭得一尘不染。“我叫方佩兰，”老奶奶声音温和，“我来赴一个六十多年前的‘鸟之约’。”
她缓缓讲述，年轻时她和邻居家的小男孩赵卫东是最好的朋友，两人一起在巷子里掏鸟窝、喂鸽子。十岁那年，赵卫东要随父母去海外定居，临走前，他们在书店门口的玉兰树下约定，各自养一只鸽子，等二十年后，带着鸽子回到这里相见，让两只鸽子一起飞翔。赵卫东还送了她这个竹编鸟笼，说等重逢时，要用它装着自己养的鸽子。
“可世事变迁，我们断了联系，”方佩兰眼眶湿润，“我一直养着鸽子，也珍藏着这个鸟笼，每年都来书店附近看看，希望能等到他。后来年纪大了，鸽子也走了，可这个约定，我一直没忘。”
林夏忽然想起，前几天整理旧书时，在一本《鸟类图鉴》里发现过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两只飞翔的鸽子，落款是“卫东”。她连忙找来那张纸条，递给方佩兰。
方佩兰接过纸条，手指颤抖：“是他的笔迹！这是他当年画给我的！”
这时，周明远的手机响了，是一位定居海外的老街坊打来的，说赵卫东最近要回国探亲，特意打听旧书店的情况，还提到了当年和一位女孩的“鸟之约”。
一周后，赵卫东在女儿的陪伴下，来到了旧书店。他看着方佩兰手中的竹编鸟笼和那张纸条，老泪纵横：“佩兰，我回来了，我没忘记约定。”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同样陈旧的鸟哨，“这是当年我答应要带给你的，吹起来，鸽子就能听懂我们的召唤。”
街坊们特意在玉兰树下搭了个小棚，苏晓用绸缎做了两只假鸽子，系在棚顶；陈守义吹起了当年的老调子；周明远和徐志强坐在一旁，看着两位老人相谈甚欢，仿佛看到了他们年轻时的模样。
赵卫东吹响鸟哨，清脆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方佩兰笑着说：“虽然没有真的鸽子，可我们的约定，终究是实现了。”
深秋的夜晚，旧书店的灯光依旧温暖。沈远和林夏坐在窗边，看着“岁月约定”专区里越来越丰富的物件，每一件都藏着一段跨越时光的故事。周明远的座钟滴答作响，铜铃声偶尔在风里传来，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个关于等待与重逢的佳话。
林夏靠在沈远肩上，轻声说：“你看，不管过了多久，不管隔了多远，真心的约定总能找到彼此。”
沈远握紧她的手，目光温柔：“就像我们，还有这间书店，会一直在这里，守候着每一个未完的约定，等待着每一次圆满的重逢。”
窗外，梧桐叶轻轻飘落，星光洒满小巷。巷尾的旧书店，在岁月的长河里，依旧是那个温暖的港湾，承载着无数人的思念与期盼，等待着下一个故事，下一段约定，下一次跨越时光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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