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的旧书店·新约（二十四）
夏末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敲打着书店的玻璃窗，溅起细碎的水花。铜铃在风雨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却不喧闹的声响。林夏正低头整理刚收来的旧书，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迟疑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站在檐下，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雨水打湿了他的鬓角，却遮不住眼里的期盼。
“大爷，快进来避避雨吧！”沈远连忙起身招呼，递过一条干毛巾。老人道谢后走进店里，目光在书架间缓缓流转，最终落在“岁月约定”专区的十字绣上——“岁月未老，约定不散”八个字在暖光下格外醒目。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纸边已经泛黄发脆，上面是工整的钢笔字。
“我叫老周，”老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轻抚着信纸，“这是一九七七年的信，收件人是‘小雅’，地址就是这里。当年我和小雅是下乡知青，一起在田埂上看书，一起盼着回城的机会。她总说，巷尾旧书店有她想看的诗集，等我们回城了，就一起来这里找书，再去看一场话剧。”
老周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可回城的名额下来时，我家里出了急事，连夜就走了，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这封信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始终没敢寄出去。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退休后走遍了半个城市，没想到旧书店还在。”
林夏立刻翻阅登记册，在“一九七七年”的记录里仔细查找，果然看到了“小雅”的名字，备注栏里写着“爱读顾城诗集，曾留一本《一代人》在书店”。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进库房，翻出一个贴着“待寻主人”标签的纸箱，里面果然躺着一本封面磨损的诗集，扉页上有一行娟秀的字迹：“愿我们都能在黑暗中寻得光明——小雅赠旧书店，一九七七年冬。”
“大爷，您看这个！”林夏把诗集递给老周。他颤抖着翻开扉页，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她的字！是小雅的字！”这时，沈远联系的社区工作人员发来消息，说辖区内有位李雅琴奶奶，当年是知青，退休后定居在附近，平日里最爱去社区图书馆读诗。
雨渐渐停了，天边挂起一道彩虹。老周握着诗集，脚步有些踉跄地跟着沈远往社区走去。敲开李雅琴家的门，看到老周的那一刻，老太太愣住了，手里的茶杯险些滑落。“小雅……”老周声音哽咽，举起手里的诗集，“我来赴约了。”
李雅琴看着诗集，又看着眼前两鬓斑白的男人，眼眶渐渐泛红：“老周，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每年都来旧书店看看，就怕你来了找不到我。”原来，她当年回城后，一直守着旧书店这个约定，结婚生子后也没搬远，退休后更是成了书店的常客，只是没想到，一等就是四十多年。
两人坐在书店的沙发上，聊着当年的知青岁月，聊着这些年的牵挂。李雅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诗笺，都是当年她在乡下写给老周却没寄出的：“我总想着，等你来了，就把这些诗读给你听，再一起去看那场没看成的话剧。”
林夏忽然提议：“李奶奶，周大爷，下个月市里有经典话剧展演，正好有你们当年想看的《茶馆》，我们帮你们订票吧！”苏晚和陈守义也纷纷附和，要为两位老人准备一场“迟到四十年的约会”。
约定的那天，老周特意穿上了新熨烫的中山装，李雅琴也梳了整齐的发髻，两人并肩走进剧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年代。演出结束后，他们回到旧书店，把那本《一代人》和诗笺一起放进了“岁月约定”专区的木盒里，旁边还放着两张话剧票根，背面写着：“四十六年赴约，此生无憾。”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浓，书店里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这天，一位背着画板的年轻男孩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旧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着巷尾旧书店的位置。“请问，你们见过这幅画的作者吗？”男孩展开画板，上面是一幅临摹的水彩画，画的正是旧书店的铜铃和窗边的书桌，落款是“阿杰，一九九八年秋”。
男孩名叫林墨，是美术学院的学生：“这是我父亲的画，他当年在书店认识了一位女孩，约定等他举办个人画展时，就邀请她来当第一位观众。可后来父亲出国深造，断了联系，这些年一直念叨着这个约定。”
林夏看着画，忽然想起王阿珍奶奶之前提过，当年夜校有个叫阿杰的男生，画技很好，总爱和阿珍一起在书店写生。她连忙联系王阿珍，果然得到了确认，还拿到了阿杰当年留下的联系方式。当林墨拨通父亲的视频电话，把手机对准画板和书店的场景时，视频那头的中年男人瞬间红了眼眶：“是这里！是巷尾旧书店！”
一周后，阿杰从国外回来，走进了阔别二十多年的旧书店。此时，“岁月约定”专区已经挂满了他当年的习作，林夏还特意联系了本地的美术馆，为他策划了一场小型画展，展览的主题就是“时光里的约定”。开展那天，王阿珍、李雅琴、老周等老人都来了，还有很多当年的老朋友，大家围着阿杰，聊着当年的往事。
画展进行到一半，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走进来，看着墙上的画，眼里满是惊喜。“阿杰？”女士轻声呼唤。阿杰转过身，看到来人，愣住了：“晓雯？你怎么来了？”原来，她就是当年的女孩，这些年一直住在本地，经常来旧书店看书，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阿杰。
“我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晓雯笑着说，“你的画展，我当然要来当第一位观众。”阿杰看着她，又看了看满室的画作和身边的老朋友，眼眶湿润了：“谢谢这间书店，让我找回了遗失的约定和青春。”
夕阳透过玻璃窗，洒在“岁月约定”专区的每一件信物上——泛黄的电影票、珍贵的照片、厚重的诗集、青涩的诗笺、崭新的话剧票根和一幅幅水彩画。沈远和林夏看着眼前的一切，相视一笑。他们忽然明白，这间旧书店就像一个时光容器，装着无数人的牵挂与期盼，那些跨越山海、历经岁月的约定，在这里一一绽放出温暖的光芒。
铜铃再次响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进来，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张画，画的是书店的铜铃和阳光下的书架。“奶奶，这是我画的，”小女孩仰着小脸，“我和我的好朋友约定，十年后一起来这里看书，还要把画捐给书店。”
老人笑着点点头，眼里满是宠溺。沈远和林夏看着小女孩认真的模样，知道这间旧书店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些未完的约定，那些深埋心底的思念，都会在这里找到最温暖的归宿。而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会带着自己的故事与约定，为这间巷尾的旧书店，续写着永不落幕的新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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