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的旧书店·新约（二十九）
晨雾还未散尽，巷子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旧书店的铜铃刚响过第一声，门口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沈远拉开门，只见一位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站在阶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请问，这里是能安放约定的地方吗？”老人声音略带沙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他叫陈敬之，今年七十有二，是附近中学退休的历史老师。信封上没有邮票，只有一行用毛笔写的小字：“致一九七三年的林月，烦请寄存‘岁月约定’专区。”
林夏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上面还留着些许墨香。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笺，最上面是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陈敬之穿着白衬衫，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身边的姑娘扎着马尾，手里捧着一本《唐诗三百首》，眉眼温柔。信笺里的文字工整清秀，记录着两个年轻人的约定——高考结束后，一起去北京看故宫的雪，然后报考同一所大学的历史系，往后余生，一起研究古籍，一起守着一屋书香。
“一九七三年，我和她都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可她家里突然出了变故，不得不回老家任教。”陈敬之坐在靠窗的长椅上，目光望向窗外的巷口，仿佛穿透了几十年的光阴，“分别前我们在这书店约定，等十年后她工作稳定了，就来北京找我。可后来书信断了，我四处打听，却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沈远翻到最后一封信，落款日期是一九七七年秋，上面写着：“敬之，我已在老家的中学教书，这里的孩子需要我。故宫的雪，等下次相逢再一起看吧。若你先到，便在旧书店留一件信物，我定会找来。”
“这些年，我每年都来这里看看，却总怕看到不属于她的痕迹。”陈敬之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红木书签，上面刻着“月”字，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这是当年我亲手刻的，一对两个，她的那个刻着‘敬’字。”
林夏将信笺、照片和书签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重逢角落”旁，贴上便签：“故宫雪约，静待归人。”刚整理好，铜铃声再次响起，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女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目光一落在那红木书签上，便瞬间红了眼眶。
“这是……敬之的书签！”老太太声音颤抖，快步走到专区前，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年轻的面孔，“我就是林月。当年家里出事后，我怕耽误他前程，就断了联系，可我每年都来这巷口徘徊，就盼着能看到他留下的痕迹。”
陈敬之猛地站起身，看着眼前的林月，嘴唇动了动，半天说不出话来，泪水顺着皱纹滑落。“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怎么会忘？”林月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枚刻着“敬”字的红木书签，和陈敬之的那枚一模一样，“我守着这个约定，守了一辈子。当年我没能去北京，可我教过的学生里，有二十多个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我让他们替我去看了故宫的雪，替我拍了照片，都存在这本相册里。”
林月的女儿递过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贴满了故宫的雪景照，每一张下面都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敬之，今日雪落故宫，如我当年所愿”“敬之，这是第二十个学生替我们看的雪”。
沈远和林夏相视一笑，悄悄退到一旁，给两位老人留出空间。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仿佛将几十年的时光都温柔抚平。陈敬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素银戒指：“当年准备毕业后给你的，一直带在身边。故宫的雪，我们现在去看，还来得及吗？”
林月含泪点头，笑容里满是释然：“来得及，怎么会来不及。”
午后，阳光正好，巷子里的桂花香气愈发浓郁。陆星辞背着吉他再次走进书店，身后跟着几个同学，手里拿着录音设备。“沈老板，林夏姐，我把爷爷奶奶的歌完成了，想在这里录下来，留在店里。”
琴弦拨动，舒缓的旋律在书店里流淌，夹杂着桂花的香气和旧书的墨香。陆星辞的声音清澈温柔，歌词里写着：“巷尾书店，铜铃轻响，那年相遇，眉眼带光；约定一曲，岁月绵长，旧物为证，念念不忘。”
录音的时候，一位穿着校服的女孩怯生生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偶熊，上面缝着小小的“安”字。“我叫苏念安，我外婆说，她年轻时和一位叫陈雪的阿姨在这里约定，等各自有了孙女，就带她们来这里相见，一起给布偶熊缝上对方的名字。”
女孩打开布偶熊的背后，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九八五年夏，与雪约定，孙女之约，旧书店见。”
林夏刚把布偶熊放在专区里，一位中年女人就带着一个同龄的女孩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缝着“念”字的布偶熊。“我母亲叫陈雪，临终前让我一定要带女儿来这里，找一个缝着‘安’字的布偶熊。”
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相视一笑，小心翼翼地交换了布偶熊，按照纸条上的约定，给对方的布偶熊缝上了自己的名字。“我们的外婆是好朋友，现在我们也是好朋友啦！”苏念安笑着说，眼里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天色渐暗，书店里的暖黄灯光再次亮起，“岁月约定”专区又添了新的成员：故宫雪约的信笺与书签、装满故宫雪景的相册、代代相传的音乐录音、孙女之约的布偶熊。沈远和林夏整理着登记册，上面的故事越来越多，每一个都承载着最真挚的情感。
“你看，这些约定就像种子，只要被温柔守护，终会在岁月里开花结果。”林夏捧着茶杯，眼神温柔。沈远握紧她的手，目光落在专区里那些静静陈列的信物上，它们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温柔。
夜深了，两人锁上书店的门，并肩走在巷子里。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桂花的香气萦绕在身旁。“明天，还会有新的约定来吧？”林夏轻声问。
沈远笑着点头：“会的，只要这间旧书店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约定，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思念赶来，在这里找到归宿。”
巷尾的旧书店静静矗立，铜铃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回应着每一个未赴的约定，每一段深埋的思念。而新的故事，新的约定，正在月光下悄然酝酿，等待着被时光唤醒，在岁月里绽放出最动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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