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支湃,已经不是茫然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当雷泽送大家回转之时,支湃满脑子都是如霜,一道亮光如奔跑的猎豹一样出现在眼前,支湃下意识的就跟随上去,速度快的超乎意料。不知过了多久,白光碎若繁星,支湃大喊一声好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经历过苦难的人,都希望所有的遭遇都是噩梦一场,而经历过繁华的人,都希望美好的日子越来越长。
支湃身上都是汗,他下意识地喊了句:“莫小……”
可当他仔细地观看周遭,硬生生地把最后一个“则”字吞了下去——自己竟然在出租房内,身边床头有一个没吃完的面包,还有一瓶水。
支湃猛地坐起身冲到窗户旁,推开窗子,但见外边高楼林立,灯火通明,楼下底商美发店音箱歌声顺着窗子飘了进来: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
总是为情所困
终于越陷越深
只是女人爱是她的灵魂
她可以奉献一生
为她所爱的人……
支湃关了窗户,走到客厅顺手开了灯,客厅里如同遭遇抢劫一般空荡荡的,墙上有两张地图,一个飞镖扎在了其中一张地图上,支湃的脑子比房间还空:我是谁?我在哪?
支湃如孤魂野鬼一样走到了卫生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面容:竟然和三年多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这一千多天的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在支湃脑海中翻滚,支湃心中暗想:“莫小则他们是否也来到这里了?如果是,他们在哪呢?如果不是……”
想到这儿,支湃脑袋嗡的一声,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把身份证、学位证、毕业证都已经烧了,把手机扔到裕西垃圾场的臭水沟里了,电脑、电视、冰箱都被自己低价转卖了。自己现在的状态那可真是想死不敢死,想活活不成了。
支湃正在胡思乱想,外边响起了敲门声,支湃披上衣服开了门,门外站了一个西服革履的小伙,小伙看见支湃,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哎呦,我的祖宗哎,您怎么不接电话呀?这都好几天了,我还以为碰上骗子了。”
支湃傻子一样回忆着面前这位年轻人,最后还是一点印象没有,他弱弱问了一句:“你,哪位呀?”
年轻人瞪大眼睛:“大哥,您把您这房子租给我了,三年,您忘了?我把钱都给过了。”
支湃忽然想起来,三年前自己准备自杀之前,的确是冒充房东,把自己租的房子给转租出去了,可三年已经过去了,对方这是……
支湃一边疑惑一边把对方让进屋,小伙走进来各屋一瞧,心里踏实了:“大哥,我误会您了,您这收拾的真干净,就剩一张床了,那我明天就搬进来吧?”
没容得支湃回答,外边有人走了进来:“支湃呀,该交房租了。”
支湃扭头一瞧,是自己的房东齐大爷。
支湃心中暗叫不好:“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齐大爷站在门口,嘴张的老大,血压升高了,身子发飘了,脚也没地儿撂了,手也没地儿招了,后背冷汗流了,大嘴张的都快赶上kitty猫了,支湃一瞧孙大爷的模样,知道这事儿可遭了!
齐大爷使出了绝学狮子吼:“我沙发呢?我电视呢?冰箱也没了?”
老头说了,冲进了卫生间:“小天鹅呢?飞了?四季沐歌呢?不沐了?”
支湃脸上格外尴尬,虽说这三年自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可眼前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呢?
小伙子有些纳闷,问老头:“大爷,您是他什么人呐?”
老齐头反问:“我是他房东,你是他什么人呐?”
小伙儿跳脚喊:“哎?不对呀,他把房子租给我了,我租了三年!”
一老一少站在支湃面前,恶狠狠地盯着支湃,支湃运用内功,把自己的脸皮又加厚了三层:“你俩嚷完了?吵吵吧喊地干啥呢?这又不是选秀节目,嗓门大能获奖啊?”
支湃声音很冷静的,对方被他给镇住了,支湃把房门关上,低声说道:“接下里的话,你们不准对外边说去,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俩别看我现在家徒四壁的……”
老头打断道:“这不是你的家,这是我的房子!”
支湃没理他,小声说道:“我中了彩票大奖了,我实现人生梦想了,我兜里黄金万两了,我这身价已经上涨了,我走上人生巅峰了,下一步我就要到纳斯达克敲钟了。我现在用不了廉价的东西了,沙发我要给您换CG真皮的,电视得换4K索尼的,冰箱来一个三开门西门子的,热水器必须是A.O.史密斯的,手机得用8848的,弹琴得弹雅马哈的。这才跟我的身份匹配!将来呀,品牌的电器家具,我全留给您。”
老齐头将信将疑,指了指那小伙:“那你为什么把房子转租给他?”
小伙在一旁帮腔:“对,7天以前的8月8号,咱们签的合同,你租给我了三年,你说房子是你的!”
支湃的脸一下变得苍白,他说话有些哆嗦:“7天?今天是……”
小伙把手里的手机递过来:“8月15号。”
支湃忽然想起废品收购站的那个老头,想当初,他的确说过,只需要去七天,现在一切的疑惑,只能去找那老头才能解开了。
支湃稳了稳心神,口打唉声:“你们是有所不知啊,我正准备装修买电器呢,结果,亲戚朋友都来这儿找我来借钱,你们说,谁能受得了?我中的彩票一共才九百多万,交了税才剩六百万,他们都把我当肥肉了,天天登门,张嘴就借一百万!我呸!所以,我就想着把房子转租出去,我先到国外避避风头。”
支湃撒的这个谎漏洞百出,面前这俩人也不是傻子,压根就不信:“你有钱了不买房?还准备在这儿租?你都想出国了,退房不就行了吗?”
支湃脑子急速运转,正准备辩驳一翻,门口又传来敲门声,支湃打开门,一个五花三层肥硕的姑娘迈着咚咚山响的步子进了屋:“支湃大哥,你可急死我了。”
支湃觉得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看着支湃疑惑的眼神,这姑娘一边用手当扇子扇着风一边唠叨:“我是北冰洋的小张儿!您通过我要给您的父母一百万,忘了?”
支湃忽然想起了这个保险员。
小张嘴皮子贼溜:“您签了合同,我们公司得电话确认,可好几天联系不上您,打您电话就是关机。再加上之前您给我咨询的那些事儿,我分析着吧,要么您是轻生不想活了,要么就是中了彩票发了大财要出国了。”
支湃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了小张的嘴:“嘘!小声点,你怎么知道我中了彩票大奖要出国了?”
小张非常得意:“瞧您说的,做我们这一行必须是情商高智商高,我给您介绍一下……”
支湃一摆手:“我这里有客人,这样,你明天过来,我再和你签几个百万级别的单子。”
小张笑的脸上的肥肉都颠儿起来了:“行嘞。”
楼道里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支湃扭头道:“齐大爷,明天,所有的家电和家具都到位,您亲自来验收。房租不变,我一次给您三年的,这三年,就让这小伙在这儿住,谁问起我来,你们就说没见过,行不行吧?”
小伙比较鸡贼,悄悄把老头拽到一旁:“大爷,您租给他一年多少钱?”
老头小声道:“一年一万四千四!”
小伙惊得直咧嘴:“他租给我三年还不到一万块钱呢!看来,他是真中了彩票了,您有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吗?”
老头点头:“当然有了,我还知道他工作单位,我去过。”
小伙和老头相视一笑。
支湃做了个请的姿势:“明天下午三点,咱们在这儿不见不散。”
一老一少高高兴兴地出门走了,支湃喃喃自语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此时不走,那就是傻驴。”
支湃穿好衣服,下意识的摸了摸裤兜兜里竟然有大几百块钱,还有一张白色小卡片,卡片上写着:密码090727,字迹很工整,明显不是自己写的。支湃一点也回忆不出这张卡片谁给的。
他反手关了门,走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老板,来包利群阳光,再来个打火机。”
店老板嘿嘿一笑:“我昨天跟你说什么来着,你戒不掉的!”
支湃一愣:“昨天?……我……来你这儿了?”
店老板奇怪地瞅着支湃:“昨天你来买面包,我当时问你为什么好几天不买烟了,你说你戒了,我当时就开玩笑说,狗改不了吃屎,人戒不了抽烟,狗就是狗,人不是神仙。”
支湃付了50块钱,抽着烟顺着马路朝西走,脑子里捋顺着事情的脉络:自己想自杀去了裕西垃圾填埋场,被一个老头给踹下河,灵魂到了大明朝,在那边过了三年多,再回来这里却仅仅过去了七天,这七天的时间里,自己的躯体还被人给附魂占用了。
稍微捋顺清楚以后,支湃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莫小则、关婷、呼延秀、钱串子等等等等这些人,可能都回明朝去了,如果真是如此,自己那三年多的经历可就没人能给证明了,难不成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精彩很悬疑的梦?
支湃脑袋都快炸了,心里大骂雷泽,他把烟和打火机揣到上衣口袋,忽然,摸到了一把钥匙,钥匙很普通,可支湃却看得很面生,他更加确定了,这7天的时间里,有人使用自己的躯体了,支湃心中暗想:“我了个大擦,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那三年多的经历可不是什么来日方长,而是人走茶凉,自己在莫小则的身边表现再好,也不会影响自己的支付宝,从此,不会有人对自己嘘寒问暖,更不会天降一笔巨款。而且,使用自己躯体的人,如果是犯了罪违了法,那就没法装楞充傻,等待自己的不单单是房东的穷追猛打,还可能是好几年有期徒刑甚至是千刀万剐。”
支湃扔了烟头,思绪很乱,身边行人匆匆忙忙,街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支湃忽然想起了叶子,更是蓦然意识到,很久很久没有想到叶子了,对了,思晨干嘛呢?如霜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这个21世纪吗?
支湃大踏步的往前走,心里对叶子充满了埋怨,如果不是她好么丫的提起分手,自己怎么会想到去自杀呢?难道这都是命里该着的吗?
支湃越想越乱,他竟然想起了很久前看到的一个故事:
一个少年鲜衣怒马仗剑而行,半路上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姑娘嫣然一笑,许诺要和少年共渡一生,少年扔了宝剑,卖了马,扭头一瞧,姑娘跑了。
支湃暗想:“特娘的,我可能就是那个扔剑卖马的缺心眼的少年吧。可这三年,也是自己过得最精彩最丰富的三年,问题是现在怎么办?书上说,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怜你妹儿啊怜!书上说,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是你妹儿啊是!见识过那么精彩的世界,结识了那么多过命的朋友,现在要在这里独自面对这操蛋孤单的世界?”
支湃明白,唯今之计,第一,要去找垃圾场的那个老头问个清楚,第二,赶紧搞一部手机和家里联系,和叶子联系。可在他心里,很想念莫小则,很想念如霜和思晨。
支湃大步流星继续往西走,cbd广场上一个卖唱歌手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歌,面前摆着手机在做直播,歌声在喧嚣的人流车流中那么孤寂:
行人来来往往的走
期待你会出现在门口
总是在深夜
就醉了酒
你在我左右
紧紧拉着我的手
我们在衡山路
那不打烊的小酒馆
你说你看你看你看
你的笑容那样简单
那样自然
我们在深夜的滨江
你天真的望着漆黑远方
你静静靠在我怀里
等待日出
那最美的阳光……
偶有路人停下驻足倾听,还有人在歌手面前的箱子里放一些零钱,更有人扫描二维码打赏,支湃忽然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这里不是大明朝,是可以坐公交坐地铁或者打车的,支湃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后排,倚在车门上托着腮,瞧着路两边的路灯发呆,司机问道:“去哪儿?”
“裕西垃圾场。”支湃漠然的回答道。
司机一脚油门朝西而去……
到了垃圾填埋场,支湃点上一根烟,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天气异常的闷热,看样子,前几天应该是下过一场雨,地上泥泞的路被车轧过以后,车辙又被晒干,硬邦邦的硌脚。
垃圾填埋场的那座小屋子亮着灯呢,支湃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三年以前来过这里?还是7天以前来过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