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湃和黎明几乎是被赶下车的，支湃掏出那张名片，蹲在马路牙子上打电话，不一会儿，一辆伊兰特缓缓驶来，车上走下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满脸带笑，自我介绍：“两位老弟辛苦辛苦，等着急了吧，我是李四儿，你们管我叫四哥就行了，来上车，咱先去吃饭。”
李四开车把支湃和黎明带到了一处农家院，冲着屋里喊了一声：“贺姐，有贵客，赶紧张罗一桌菜，杂鱼贴饼子和小炒肉你亲自下厨。”
李四把二人领到厢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脱了外套，开了空调。
门帘一挑，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走进屋，满脸春风问候：“老四，你好久没来了。呦，今儿来的客（qie）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是两个小老弟，喝点什么？白的还是啤的？”
李四摆摆手：“一会儿还有正事儿，来点桑葚汁儿就行了。”
这位贺大姐走到黎明跟前，捏了捏他的脸：“这孩子长得够着急的。”
黎明骨头有些酥软：“从，从小，就，就面相老。”
李四把贺姐的手扒拉到一旁：“你别瞎闹，这都是没经世面的孩子呢，你看，他脸都红了，说话都结巴了。”
黎明也不隐晦：“不，不是，我，我从小就，就结巴，娘胎里，带，带来的。”
李四和贺姐一愣，俩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李四端起茶壶给俩人倒了水：“这位，就是我们镇上有名的贺姐，这股骚浪劲儿也是娘胎里带来的，江湖人称鹤顶红！”
贺姐笑骂：“别听他放屁！我去给你们做饭。”
黎明却喊道：“等，等会儿！我，我上学的时候就听说，黄县闪灵十八重，农家院中最有情，销魂蚀骨何处去，情深义重鹤鹤鹤顶红，说，说的就是你？”
贺姐听得花枝乱颤：“这是哪个王八蛋背后嚼舌头，还一套一套的。”
黎明一吐舌头：“哎呦我的天呐，据说，在，在你家吃一顿饭，那消费是小李飞刀，刀刀无形，千八百块起步价，是吧？”
李四放下茶杯，假装神秘道：“小老弟是情场老手啊，放心吧，饭菜不贵，可要是晚上留下住一夜，那就得破费了，不过，这钱花的值。”
贺姐嗔怒：“去你娘的！别把孩子带坏了。哎，这老弟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啊，来，吃冰镇樱桃，自家树上长得。”
没等支湃说话，黎明抢话：“他，他是属于闷骚型的，比，大腰子还，还骚呢。”
贺姐手里的樱桃差点捏不住，用手点指黎明：“你这孩子才是蔫儿坏。”
李四禁不住点头：“一个比狐狸还骚，一个赛大腰子，你俩算是对了味儿了，鹤顶红，一会儿陪我这俩老弟好好喝点儿。”
贺姐踢了李四一脚，转身去忙活了，走路时妖娆万分。
支湃给李四递了一根烟：“四哥，我们初来乍到，您多多关照。咱先说正事儿吧，我们打车来这儿，本打算直接去清河庄园，可司机说什么也不敢去，这里边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李四抽着烟，眼神飘向窗外：“唉，这事儿怎么说呢？清河庄园是我们镇乃至整个黄县有名的大户人家，这庄园民国时期就有了，文搁（wenge）的时候被没收过，后来落实政策又返还了。到现在这一辈儿，出了麻烦了。”
黎明就跟听传说故事一样，瞪着小眼问：“什么麻烦？”
李四抽了一口烟：“闹鬼。这事儿镇上大人小孩儿都知道，谁也不去庄园附近了。”
支湃吃着樱桃，问：“闹鬼？死过人吗？”
李四摇头：“具体的，谁也不知道，据说全国各地的大师半仙儿都请来过，香港和台湾的风水大师也来过，但始终没有解决。后来，他家放出风声，想要卖了这处宅子，可谁敢接手啊？倒贴钱都没人敢要啊，所以，下血本，出巨资请法师。”
黎明听得津津有味：“给，给多少钱呐？”
李四碾灭烟头，没回答。外边鹤顶红端进来一大盘的水货：“菱角，藕，莲子，鸡头米，都是河里现采摘的，你们尝个鲜。”
黎明接着问：“那，现在，清，清河庄园有，有人住没？”
贺姐听到这话扭头问：“老四，你疯啦，你们要去清河庄园？活够了？可千万不能去啊，我亲眼见过有鬼。”
李四笑了：“你又顺嘴胡咧咧。”
“真的！这事儿我还能扒瞎？”贺姐盘腿坐在了椅子上，“就今年一开春，我在街上卖香椿，卖得快差不多了，遇到庄园的何管家了，他问还有没有，我说卖完了，他让我回家再摘点，晚上送过去。我就不乐意，那庄园谁敢去呀？我也不敢呐。”
黎结巴搭话：“那，后来，去，去没去呀？”
贺姐一边剥着莲蓬一边说：“嗨，何管家说了，他家小姐爱吃这一口，说去了不白去，出价儿一百块钱一两，谁都知道，我是财迷，我不能不财迷呀，当家的死了，我领着一对儿女，我得过日子啊。那天傍晚，我从大棚里摘了香椿，我就去了。那大庄园可真好，比什么几室几厅啊，别墅啊，都好多了，门卫给我带进去，我就在一楼那个大厅里等着，哎呦，那大厅啊，挑高儿得有五米，里边空荡荡的，就放着一架古琴和一把椅子，我拎着篮子等着呗，结果，差点把我吓死。”
说到这儿贺姐不说了，把手里剥好地莲蓬递给李四，李四也被她给唬住了：“怎么还卖关子呢，你又不是说书留扣子呢，赶紧说说。”
鹤顶红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我一个人站在大厅里，外边天儿可就黑了，忽然，我就听到外边我那电动车防盗警铃嗷嗷叫唤，没容等我出去，大厅里那个古琴忽然就开始弹奏了，你们想想，除了我没别人，古琴是自己弹出声音，不是鬼弹琴，是什么？你们说，瘆人不？我也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吓得汗毛跟都立起来了，都挤出尿来了。吓得我妈呀一声扔了篮子，就跑了，妈的，还别说一百块钱一两，他就是给我一万块钱，我也不去了，太邪性了。”
贺姐边说边比划，刚才还红扑扑的小脸，现在竟然是刷白，胸前颤抖，看得黎结巴目眩神移。
李四却不以为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次请来的这位小兄弟，可是身怀绝技，他们老大亲口许诺没问题，能摆平。”
贺姐站起身：“不是我泼冷水，什么高僧、喇嘛、茅山道士，跳大神的，看风水的，都去过，结果呢？都不行！哎呀，那鱼快炖好了。”
贺姐风风火火走了，黎结巴的眼睛也被带走了，李四一笑：“小老弟，四哥劝你一句，你这小身板儿可架不住她祸祸，吃多少大腰子都没用。”
黎结巴禁不住赞叹：“啧啧，那家伙，洁白无瑕，珠圆玉润，一走一颤，十分过分！哎，刚刚才说哪了？咱还去不去呀？”
支湃点头：“当然得去。”
三个人吃完饭，坐上伊兰特直奔清河庄园。
清河庄园依山傍水，车子行驶了一会儿就进到了镂花铁门前，这别墅竟然是民国期间西洋范儿的，白色的柱子巍峨耸立，大理石卷起雪白的涡花，乌木门窗皆是精雕细琢，林木掩映之下，更衬出钧深宏美，别墅前有一个圆形的喷泉池子。
门卫看到有人过来，很是热情，估计常年见不到人，看到陌生人也很新鲜吧。
李四落下车窗说明来意，门卫点头：“何管家估计正午休呢，你们先在大堂等一会儿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铁门一开，三个人下车步行而入，转过喷泉池子，走进大堂，果然，如贺姐所言，这一楼大厅巨大的挑高让人顿觉自己的渺小，而且这里真是空空荡荡，大厅的中央只有一架古香古色的古琴，古琴旁边一个红木圆凳。
诡异的是，墙上挂了一副古画，画中一间茅草屋，茅草屋中空无他物，也是只有一架古琴，只不过，茅草屋的门旁写了一副对联，其实是陶渊明的一句诗：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黎结巴躲在李四身后：“四，四哥，我胆子小，这，这古琴要是，自自己弹，我，我就砸了它。”
李四小声嘱咐：“不要鲁莽，把你卖了都不值这这古琴的价儿。”
此时，楼梯一阵响，何管家缓步走下来，李四赶紧迎上去：“何叔，好长时间没见您了，您还好吧？”
何管家淡淡点头，看了看支湃和黎明，问：“这两位就是你带来的异能之士？”
李四点头：“对！这也是朋友托朋友，人托人，脸托脸才请来的。”
何管家一脸的不痛快，打量着支湃，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李四也瞧出来了，赶紧解释：“您别看年轻，但是本事还是有的，不妨……”
“算了，不用了，你们先回去吧，有需要我再给你打电话。”
李四一愣，还想再争取争取，支湃却朗声说道：“四哥，他不待见咱，何苦还热脸去贴冷臀部呢。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弹琴得弹给知音，千里马得靠伯乐寻，咱走！”
三个人刚要转身，二楼楼梯上有人说了句：“请留步！好一个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
大家抬头一瞧，李四赶紧小声嘱咐：“这是清河庄园的当家的，叫何若生。”
李四说完满脸赔笑：“何老先生，怎么还惊动您了，我们这太叨扰了。”
何若生款款走下，来到支湃面前：“自古英雄出少年，莫不成，你精通音律？”
支湃没回答，走到古琴旁边，围着古琴转了一圈，用手拨弄了几下琴弦，仿若自言自语，又放佛是回答问题：“不敢说精通，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古琴。”
“噢？那你来说说，这古琴好在哪里？”
支湃也不客气，言简意赅回答说：“一一架古琴，看似简单，其实暗合天地宇宙。”
“愿闻其详！”何若生走到支湃旁边。
支湃指着古琴娓娓道来：“桐木属阳，用来制作琴面，梓木属阴，用来制作琴底。取的是阴阳调和之意。琴面圆形，象征天；琴底方形，象征地，此为天圆地方。琴宽六寸，象征六合；长三尺六寸，象征三百六十日周天，琴徴（zhǐ）十三个，对应十二个月。”
黎结巴小声提醒：“说错了，十三对应十二？口误吧？”
支湃摇头：“不是口误，是因为有闰月，古琴前宽后窄，象征尊卑，龙池八寸，象征八面来风，凤池四寸，象征四气应和，腰腹四寸，象征春夏秋冬四季气候。”
支湃娓娓道来，听得李四和黎明目瞪口呆，他们万没想到支湃竟然懂古琴。
其实，支湃本来一点也不懂，但是如霜精通古琴，仔细给支湃讲解过，支湃也算是先学后卖。
何若生边听边点头，追问道： “还有呢？”
支湃继续说道：“古琴再好，也得遇到懂音律之人，同样是这跟弦，不懂的人弹起来像干燥的木头，生硬地吱吱作响，高手却能弹出清亮的金石之声。别看只有七根弦，但是却能奏出十六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声音，分别是轻、松、脆、滑、高、洁、清、虚、幽、奇、古、淡、中、和、疾、徐。”
支湃把当初如霜的话照本宣科转述一番，何若生听得出了神：“终于遇到高人了，小子，我有个冒昧的请求，你能不能弹奏一曲？”
支湃摇头：“不能！”
“为什么？”
“弹古琴有十四条戒律，先说这个场合吧，遇知音可弹、对道士可弹、坐石上可弹、居舟中可弹，所以，这个情境不对。最主要的，我今天没洗手漱口，不适合弹古琴，改天我再老先生面前给您献丑一曲。
支湃说的很谦虚，其实压根就不会。但是支湃会装X啊，他假装抚摸着琴说道：
“此琴是古物，吸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早已成为灵物，它若对了脾气，自己就会弹奏。”
何若生大喜：“原来如此！受教了！管家，楼上备茶，三位，来，楼上请。”
李四惊喜地看了支湃一眼，黎结巴却知道，支湃所说的古琴能自己弹奏，纯粹是胡说八道，是听了鹤顶红的经历，随口胡编的。
二楼的会客室依然是简约摆设，支湃坐在何若生下垂手，何若生亲自执茶壶，给支湃沏了一杯茶，支湃看乐那把圆乎乎的紫砂壶，赞道：“如果我猜错，这里边装的应该是宜茶天水。”
何若生轻轻放下茶壶，一脸惊奇：“我这里虽然客人很少，但往来无白丁，很多人见了古琴都是称赞价值连城，喝了这茶，也是赞一句好茶，可你还没有品尝，怎么就知道水是天水？”
支湃在老师博通子的门下呆了小半年，又在宁王府住了小半年，而且和三世叟聊过几次，当然对茶了解甚多，他卖弄道：“您的紫砂壶非常圆润，这就是天圆地方了，天水，也就是无根之水，红楼梦里妙玉所用的雪水便是其中之一。除了像雪水这样难能可贵之物，比较常见的宜茶天水还有雨水、露水。清帝乾隆乾隆帝最讲究取用露水，尤其喜欢收集太平湖里荷叶面上的露水来烹茶。如果您的茶壶是方的，里边就是宜茶地水，相对而言，地水就易得多了，如泉水、溪水、井水、江河湖水，这些不足为奇。”
支湃说完，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李四小声问黎明：“这小子什么身份？高官显贵子弟吗？怎么懂这么多？对琴道茶道这么有研究？”
黎结巴也很纳闷，小声嘀咕：“我也蒙圈了，他，他平时就喝统一冰红茶，三，三块钱一瓶的，他，懂个屁的茶。”
李四面带笑容：“没事儿，现在把老何给忽悠住了，接下来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我觉得成功一半了。”
支湃放下茶杯，真诚地问道：“何前辈，我们此次前来，也是受人之托，您看，我的三脚猫的功夫，能帮府上做些什么呢？”
何若生长叹一声：“想必，我这庄园的一些事情，你也有所耳闻，说来，也是家门不幸啊，人这一辈子，真难呐。十年动乱时期，我家里是地主成分，我和我爹都被打倒，这套庄园被没收了，我们一家住窝棚，后来，落实政策，房子回来了，家里日子蒸蒸日上，我满以为是苦尽甘来，可我家老太婆命苦，没享几天福，就走了，后来，总算大儿子结婚了，在香港做生意，二儿子在北京是公务员，就剩我小闺女还没成亲呢，可这宅院竟然是邪性闹鬼了，闹得很厉害，我这小闺女也被吓得有点精神失常了。”
支湃问：“您能说具体点吗？”
老头张了张嘴：“我说了，你们都不信，今日晚间，我领你们瞧瞧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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