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成碑(2)

初秋时节，天已微凉，繁星孤儿院一片欢声笑语。

　　院中，孩子们欢聚一堂，嬉戏玩耍着，丝毫不顾忌满身的泥土，脏兮兮的脸上笑意盈盈。

　　黑色碎发的男孩蜷缩在墙角，看着打闹中的孩子们，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漆黑眼瞳里没有艳羡，亦没有寂寥，只是一片漠然，空洞的漠然。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呢？＂一名金发男孩小跑过来，翠绿眼曈中满是疑惑。他金灿灿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耀眼，好看的面容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见到了童话中的王子。实际上，他也只是个孤儿罢了。

　　＂……＂黑发男孩抬头看向来者，并不言语。

　　＂你不喜欢做游戏吗？＂

　　＂……＂

　　＂我叫花心，你呢？＂

　　男孩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小心。＂

　　花心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愣了一下后问道：＂你也是孤儿吗？＂说完后觉得有些不妥，又添上一句：＂我在这里待了好久，都没见过你。＂

　　＂……＂名为小心的男孩又沉默下来，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掩盖了黑瞳里的波涛汹涌。

　　花心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老师的呼喊，隐隐约约，似乎在叫他的名字。

　　月色将近，他该回去了。

　　花心转身离开，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半路折回，对小心说道：＂你叫小心是吧？明天还在这个地方，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说完，他没有男孩回答，便径自离开。

　　这只是一个单方面的约定而已，然而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没能遵守约定。

　　第二天，小心在矮墙之下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天边的最后一片红云消失，他还是没有来……

　　小心不知道的是，花心回去的当晚，便被一对夫妻看中，迅速办理了收养手续，次日凌晨便将他带走了。

　　这段感情还未开始萌芽，便已夭折。这便是身为孤儿的悲哀，几乎没有什么能够留住，一旦离开，便又是新的开始、新的轮回。

　　最后，黑发男孩起身离开，只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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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铃铃＂，耳边传来熟悉的铃声，预示着第二天的到来。

　　我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关掉闹钟，然后坐起来发愣，良久回不过神来。

　　八年前，孤儿院的生活于我而言仿若流星陨落，转瞬即逝，早已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不堪。如同雾中之花，朦胧的不辨虚实。

　　梦里的黑发男孩总是给人一种悲哀的感觉，他染了墨一般漆黑的眸子映出了我的身影，却像是被掳去了所有色彩，只余黑白灰的单调寂寥。

　　我至今仍想不通他为何会是那般冷漠的模样。在那样纯真的孩童年纪，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可以将本该灵动活跃的心，变为一片清冷寂然。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花心？＂对面的开心睡眼惺忪，歪着头满脸疑惑不解，＂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回过神随意敷衍了一句。下床去洗漱。

　　开心眉头微蹙，看着我走向盥洗室，橙红眼曈闪过一丝异样。

　　来到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快要开始。教室里人声嘈杂，依稀可以听出他们是在讨论即将到来的转学生。看来，这个消息已经迅速传遍全班了。

　　我和往常一样，双手插兜走向自己的座位－－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桌子里塞了几封情书，这种事对我来说仿佛家常便饭，我拿出来看都没看，直接扔进垃圾桶，眼角瞥见几个女孩失望的眼神。

　　我没在意，趴到桌上打算补一会儿觉。

　　上课铃此时打响，班主任踏着铃声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黑发少年。

　　我无意间抬头，恰好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

　　果然，是他。

　　时过境迁，他仍是一头略长的黑色碎发，墨色的瞳孔如同无尽深渊，让人无处探寻，一身黑衣将皮肤衬的略显苍白，与当初的模样几乎毫无二致。

　　他微抿着唇，瞥了我一眼后又挪开视线。

　　而我，却一直注视着他。

　　即使只是站在那里，黑发少年也能让人感觉到从里到外层层包围的防备，浑身散发着孤寂冰冷的气息，似与世隔绝般的冷漠。

　　＂他叫小心，是今天转学过来的，＂老师介绍道，然后便吐出一大堆废话，无非是让同学们好好相处，多跟小心说说话之类的，最后，她给小心安排了座位，＂小心同学就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吧，就是花心同学的后面。＂

　　我一怔，下意识望了望身后的位置。

　　一想到今后就要每天与这个冰山近距离接触，我就有种想逃离的感觉，其实也不过是想要逃避自己内心深处的愧疚罢了。

　　他沉默地走来，没再看我一眼。

　　我也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整节课我都没能定下心来，一想到小心就在我身后坐着，我就如坐针毡。如果他还记得那件事，说不定会怨恨我。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如梦里一般等了一整天，可毕竟是我失了约，这一点是不变的事实。

　　＂你怎么啦？整节课都魂不守舍的。＂课间时分，开心找到我问东问西，眼底一片担忧。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我不想而他提起我的往事，于是又一次糊弄过去。

　　开心仍是没有追问，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心一眼后回到座位。

　　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有与小心说过一句话，而小心也同样不怎么搭理我，就连对其他人也是一样，所有试图与这位沉默少年搭话的人都以失败告终，渐渐地也就对他没了兴趣。

　　小心被遗忘在了角落里，八年前也是这样。不过就算他再怎么冷漠，也还是阻止不了春心萌动的少女们对他的好奇心。据说在女孩子的男神圈里，他的人气排名迅速升至NO.1，将我死死压在了第二名的位子上。

　　对于死要面子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为什么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看起来很高冷有神秘感的男生，像我这种有内涵又风度翩翩的帅哥怎么就没人喜欢呢？

　　按理说我应该讨厌那个整天穿黑衣服的面瘫，可我却对他一点都讨厌不起来，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我有愧于他。

　　因为愧疚，所以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去厌恶他，像其他男生一样排挤他。

　　我始终亏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