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
“啊!是你!”他看着眼前的人,礼貌性的微笑。
小心站在街边,与眼前的人对峙。
“你...似乎是――”小心细细观察着他的长相,皱眉思索,眼神恍惚,似在回忆什么难以忆起的陈年往事。
冗长的沉默之后,小心的眼神霎时清明开来,抿了抿唇后又轻轻开口。
“开心......对吗?”
“哈哈~就是我!上次把那群坏蛋打进医院的那个~”开心把双臂放至后颈,神色看上去似乎颇为轻松。
远处埋伏的乌云逐渐逼近,一点点将头顶晴朗的天空遮蔽,空气渐渐转凉,即使在炎热的夏日也有了些许冷意。
街上的叫卖声仍然络绎不绝,几乎没有人发现这些微妙的变化。
“话说~花心呢?他伤好了吗?”开心看似不经意地挑起话题。
“我不知道。”
“什么?”开心缓缓将手放下,一向只会笑的他此刻也开始皱起眉头,眼神复杂。“你不知道?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么?”
“不是。”果断又决绝的回答,带着小心特有的冷漠腔调。
大概是因为小心的态度太过于冷淡的缘故吧,开心开始有些怒了。
所有的愉快情绪都缓缓沉入心底,失望夹杂着愤怒涌了上来,徘徊在胸腔附近几欲喷薄而出。
“那你知不知道,花心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就是为了护着你这种人,他才挨了打!”
“至少冲着这一点,你也应该去看看他吧?可是你连问都不问,就......”就径自离开,将他撇下,让那个心里极度脆弱的人一个人忍受伤痛......
只要想起那个人,开心就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他应该早点出手的......
就在那个路口,在暗地里跟踪他们的时候,就应该出面的。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该跟着他们两个,但是,他放不下花心。
面对开心愤怒的质问,小心也只是保持沉默。
沉默,是因为无话可说。
从道理上来看,小心的确是理亏的那一方,无论怎么都无力反驳。
对着眼前之人逐渐失望的眼神,小心想道歉,却在反复犹豫之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一句足以把任何人的心都伤透的话。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话语出口的瞬间,气氛霎时降至冰点,连空气都仿佛凝固,停止流动。
开心不可置信一般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满满的震惊无法用语言表达。他以为小心只是个偏内向的人,仅仅是不善言辞而已,却没想到他是个冷漠自私到了极点的人,简直,简直......
不可原谅!
细雨,缓缓滴下,街上的人急剧减少,多数都小跑去避雨,唯有两人,还在街边,丝毫没有注意这些事情。
小心的后背贴上被雨水浸湿散发着彻骨寒意的墙壁,滑落的水珠沾湿了衣服的边角。
面前是面目狰狞,气到双眼微微发红的开心,他一只手摁在小心的肩胛骨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捏碎。
疼痛感直直向上蔓延,传入大脑神经中枢,小心眉头紧皱,咬牙瞪着面前举起的拳头。
开心举起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仅有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是花心在乎的人,不能伤了他。
可是这个人却一点也不在乎花心,心冷的像块石头,这样的人,凭什么就能......
这样的人,凭什么...就能得到他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东西啊!
心理不平衡也好,愤怒也好,伤心也罢,他就是想要,惩罚眼前的人,仅此而已。
拳头夹杂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沉重的力道向小心袭来,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同样带着强劲力道的手,握住了开心挥出的拳头,怪异的着力点,让开心纵有一身蛮力却也无法使出丝毫。
抬眼,满心讶然地望向来者。
入目一抹张扬的蓝,蓝色长发束在脑后,淡蓝眼眸仍是一如既往的带着笑意,却总有一种冰冷的感觉,伽罗微笑,将小心拉到身后,接着缓缓松开了开心的手腕。
“还想继续吗?”
开心卸去战斗的架势,全身的肌肉仍然紧绷,随时都有出击的可能。
“你是谁?”
“这不重要吧?你刚刚......是想对小心做什么?”伽罗微笑着,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冰冷的语气夹杂着敌意,淡蓝眼瞳仿佛冻结的万年冰川,散发的寒意仿佛能他冻伤。
开心眯起眼睛,视线转向后面的小心,又转回来,心下顿时清明,似乎明白了什么,刚想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
“够了,伽罗,走吧。”
话音未落,小心便转身,踩着雨水缓步离去。
伽罗一愣,随即快步跟上,语气不满地对着小心的背影道。
“小心――你还是这样......”
“废话少说。”
开心站在雨中,目光仍然在两人渐渐离去的背影中,直到两人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仍旧双拳紧握,全身都已经被淋湿,发尖滴落水滴,流经脸颊,滑至脖颈,最后隐匿于衣服柔软的布料之中。
彻骨的寒意将他侵蚀,他却恍惚未觉。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发泄似的朝墙面锤了一拳。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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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指尖摩挲脸颊帮助皮肤吸收面膜的养分,无意间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22:29。
开心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我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声音很吵得我静不下心。
八成又是去外面玩到忘了时间了吧。
我这样想着,撕下面膜,打算去洗个脸就睡觉。
“咚咚。”有人敲门。
门被轻轻打开,露出开心狼狈不堪的模样。
我到门前查看的时候,可以说是被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去......回老家喂猪了?”
我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不堪入目的样子。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可以看成绝对是淋了一小时以上的雨,裤腿、衣角、袖口上尽是泥泞,脸上也有几块泥点,生生毁了他那副还算好看的脸。雨下的这样大,他就不知道去避雨吗?说实在的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关心的话又说不出,只能卯足了劲去嘲讽他。
“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闲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在大雨天的跑出去淋雨?很舒服是不是?”
“我觉得你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估计快赶上街边的乞丐了。我说你......”
话到最后,我渐渐的没了声音,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一直低着头沉默地不发一言,这根本不像他。
我心下明白,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而且对他的打击相当严重,可我的性格不会让我问出来,这种类似于关心人的话语...我说不出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自己的这种个性,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相处了三年的同学,我从未见他如此消沉过。
我没再说话,侧身把他让了进来。
我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去洗完澡换完衣服又回来。
他不言,我不语。
直到我准备熄灯睡觉的时候,他才从床/上坐起来,说了一句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我要转学了。”
“什么?”
“我要转学了。”
“......到哪里?”
“老家乡下。”
我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问道。
“原因呢?”
我看到他似乎愣了一下,眼睛不自然地瞟向别处。
“上次在小巷里打架,被学校记过了。”
一丝愧疚感涌上心头,我没法再将话题延续下去,跑去关了灯回来,倒头就睡。
“睡觉吧。”
黑暗中,我似乎听到他松了口气的声音,并不真切,转眼就被我抛到脑后。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回想这一切的时候,满心都只有后悔和惋惜。
他骗了我。
他根本就不是转学,而是......
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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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花心。”
甜心不满地看着我,眼中的不耐尤为明显。“我说――去开会了!”
“啊?哦――”我猛然缓过神来,眼神仍然泛着些许茫然。
“我说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走神,”甜心眯起眼睛,语气里颇有些探寻的味道,停顿几秒后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该不会是因为――”
“废话少说!”我赶紧打断她的话,音量因激动没控制好,引得周围的同学一阵回头。
我抿唇,在甜心的注视下拿起书包准备离开,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仍然空着的座位,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没来......
我敛了目光,扶着桌子站起身,最近总是有些虚脱的无力感,以及精神上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这些都是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原因。
我没再说话,默然离开。
有些人,有些事,果然还是不能轻易相信。
如果不能在当时去挽留阻止,那么留下的,就会是永久的遗憾与悔恨。
就比如......现在的我。
穿着正式服装的男人,站在讲台上,用夹杂着噪音的话筒,说出的话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前些日子高二三班的一名学生,因在校外打架斗殴而在三日前被校方勒令开除,并撤销学籍,学校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也慎重考虑过,最终这样处理完全是出于为学生们考虑......”
我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瞳孔因震惊而骤然缩小,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在会议之上,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不断回放的信息让我的大脑皮层颤抖着。我突然感到阵阵凉意从心底涌了上来,将我全部的思想冻结。
高二三班,开心?
他明明说是转学了啊...只是记过而已,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为什么他当时会那么奇怪?又为什么如此消沉?
这些问题,差不多都已经迎刃而解了。
然而得知了真相,我也不会有哪怕一点点的成就感,更不会高兴,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使我闷得喘不过气来,整颗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被骗了。
但我却在愧疚,因为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即使虔诚的忏悔也没有任何用处,它根本无法消减我的负罪感,除非能得到原谅,但是......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原谅,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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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仿佛一切都仿佛做梦一样的,恍惚的感觉,我不知道它还要持续多久。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改变。
我知道我现在一定看起来很憔悴,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就像一个垂死挣扎的病人,早已不复以往的光彩夺目。
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没有意义,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因为我发现,自己其实只是在机械地重复每一天的行程,而内心,是空的。像是被什么挖空了一样,情绪也不会有任何起伏。
我讨厌这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它就像一双枯槁苍白的手,抓住我的脚踝,一点点将我拖至地狱的深渊,而我却如同认命了一般地不想反抗。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一个大男人在这里矫情似的犯什么忧郁。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会是我。
晚春时节,花瓣凋零,枯萎衰败之象给人一种深秋已近的错觉。
我停在路边,一手撑着树干,揉揉发痛的太阳穴。不温不凉的风轻抚面颊,我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前进,一直压抑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散步果然是放松身心的好办法。
只不过......
我看着眼前伫立的铁门,一时间有种无法描述的悲凉之感。
尽管它仍是和我以往所见一般,平静的模样。
但在我看来,依附着斑驳铁锈的栅栏、远处一片霞光闪烁的花园、还有那所别墅,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障,一层没有颜色,却晦暗无比的“障”。
我明白,它蒙上的,是我的眼睛,而非眼前这些景物。
犹豫再三,我仍是按下了门铃。
既然来了,就顺便拜访一下吧。
意料之外的是,我等了许久,门内却没有任何回应。
心生困惑,我透过栅栏的缝隙一遍遍地看进去,又辗转至门口,偶然间瞥见门锁没有拴上。
居然没锁门?伽罗不会犯这种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