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的亏空

杨景余这是近几个月的账，每个月都有一千两的银两不知去向。

隔间里，杨景余把近半年的账本递给了梁子研。

梁子研点点头。

梁子研我知道。

这些是一个月前杨景余最先做好的部分，他已经看过了。

不仅他知道，账房也知道。每个月一千两，这可不是什么小数，但奇怪的是，这明明不是小数目，却怎么也找不到到底是谁花了，花在哪里了。

最开始时，账房还试图隐瞒，用些个买了字画家居等支出大又不奇怪的东西搪塞过去，自己私下再焦头烂额的对账。但是梁子研也不傻，赤水寨规模不小，但却很少有这么铺张的消费，一月份还好，可以说是因为要过年了，得置办年货。二月还是如此，他就立马察觉到不对了。

前总管是去年十二月底去世的，他去世后，负责管事的还不是牧大洪，而是他的另一个徒弟。

梁子研拿着账本质问他，管他要字画支出的实物和凭据，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真相告诉了梁子研。

但刚上任就连着两个月做假账，梁子研自然不肯再用他。

梁子研你宁可将错就错，也不把账目有亏空一事告诉我，再让你管事，岂不得把整个赤水寨一起搭进去？

那人自知理亏，但是他私下里也对了两个月的账，实在找不到那一千两的空缺是用去了哪里。他自知自己无法胜任，便是梁子研再给他机会，他也不敢坐这位置，忙趁着这个机会，说自己才浅学疏无法担此大任，把总管的位置抛给了牧大洪，自己申请去别处干活去了。

梁子研知道他的性子，也没有过多刁难，只是让他把作假的账重做一遍，就放他去了别处做事。

然而换了个人管事，也并没有解决问题，账面上始终会有一千两的银钱不知所踪。

好的是牧大洪憨厚，对不上那就是任他乱着，也不会瞎写些东西把账面填上。

而这样乱着乱着，竟然连着这两年的账都显得奇怪了。

奇怪归奇怪，却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这件事也就成了困扰了账房半年多的大难题。

杨景余这些是去年下半年的，也是每个月都有一千两的银两不知去向。

梁子研闻言愣了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杨景余，想要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的真实性。

梁子研你说什么？去年下半年？

半年，每月一千两的亏空，而账房上下连同他本人竟然都无一人能察觉！这怎么做得到？

杨景余点点头，在竹框里翻找出了去年下半年的账本，随手把其中一本递给了梁子研。

杨景余做账的人很聪明，他把一千两分去了许多无从对证的小开销里，比如鸡鸭鱼肉瓜果蔬菜，这些大多是从村民农妇手里买下的，会用到很少需要票据。所以真的查起来，也查不出什么错。

梁子研翻了翻杨景余递给自己的账本，又拿起来其他几本看了看，还是对这个结论有点不敢相信。

梁子研既然无从对证，你是怎么找出来的呢？

杨景余既然是造假，那自然会有漏洞。

杨景余拿起其中一本账本随手翻开指给梁子研看上面的内容。

杨景余你看，这是十月鸡蛋的开销，总共花去了十五两银子。根据账目数据显示，整个寨子也不过三百多人，就算一人一天两个鸡蛋，一个月也就需要一万八千多。一两银子约莫一千二百文，也就是说，一个鸡蛋约莫一文钱。

牧大洪在一旁边听边敲起了算盘，却还是跟不上杨景余的速度。

杨景余这个价格本就是偏高了，但是毕竟没有凭据，硬要说就是市面上的价格也可以。但是你看这里。

她又翻开了九月和十一月的账本。九月的鸡蛋总开销上，赫然写着二十三两几个大字。到了十一月，又到了二十五两。

纵然没有仔细计算单价，梁子研和牧大洪也懂得了她的意思。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忙把下半年的账全部铺开。

那看着就十分不合理的一个鸡蛋一文钱的开支，竟然已经是半年里最便宜的一个月了！

而类似于鸡蛋这样的不太合理但是不仔细看又看不出来的账，还有许多许多。

杨景余虽然每个月的钱都被他记在了不同的地方，但是我问过了现在负责采买的人近期的价钱。现在的价格和去年肯定有出入，但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去年下半年大概每个月都是一千两的空缺。

梁子研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原来是被人钻了这个空子。他作为当家之人，却没什么亲自采买的经验，看着这些小数额的开销，当初竟然愣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牧大洪那…那上半年的呢？还有前年的呢？

杨景余知道牧大洪心急的想知道事情的全部，也不卖关子，伸手朝他两比了个数字：

杨景余五百两。

梁子研五百两？

杨景余点了点头。

杨景余没错，除去去年下半年的几个月，其他的账目空缺几乎每个月都是五百两。偶尔也有一两个月是六百两或者八百两，但是不太多。

牧大洪这是为何？

杨景余耸耸肩，她只是把数据算了出来，具体是为什么这样，用去了哪儿，她也不知道。

隔间里突然一阵寂静。梁子研脸色不悦的翻看着近两年的账目，目光里满是疑惑与被背叛的凄凉。

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在他眼里，老总管自他记事起就一直在为山寨操劳，他敬重他，把他当做心腹亲信，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而赤裸裸的现实却狠狠的在扇他的耳光。

牧大洪也不敢吱声，默默的敲打着手里的算盘，试图找出什么遗漏和错误，好挽回自己对老总管的信赖。

杨景余没有见过老总管，也没有和他相处过，自然体会不到空气中的这份沉重。她见大家不说话，只当是他们在验算自己的劳动成果——当然，她也不怕他们检验。

杨景余不过，其实这两年的账也不全是空亏，还是有几个月是有入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