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低语

玄烬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身上的酸痛减轻了不少，丹田的饱胀感也消退了些，但那种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他坐起身，发现床头放着一套干净的弟子服，旁边还有一碗温着的清粥和几碟清淡小菜。

他默默换好衣服，吃光了食物，粥的温度恰到好处。吃完后，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出去。

竹楼里很安静。他循着淡淡的药味，走到后院相连的药庐外。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药杵捣药的、有节奏的咚咚声，还有清霁低低的说话声，似乎是在对谁吩咐着什么。

“…乌金藤三钱，年份要足…冰心莲子需去净莲心…腐骨花的汁液…只需一滴，用玉瓶分装，交给怀舟师兄…” 清霁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听不出丝毫病弱。

玄烬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去。清霁背对着门，站在一排高大的药柜前，正将几个分装好的药材包递给垂手恭立的…沈星遥？沈星遥抱着她那个不离身的玉简，听得极其认真，不时点头，镜片上反射着药柜的微光。

“明微师叔放心，我会严格把关！逻辑确保无懈可击！” 沈星遥接过药材包，语气带着科研般的严谨，“关于‘腐骨水’初步能量分析已完成报告仅限您和宗主查阅。” 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好奇，“师叔，您要这些药材，是为了…中和实验样本的残余污染？”

清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做好你的事。今日所见所闻，不得外传。”

“保密协议生效！” 沈星遥立刻站直，随即抱着药材包和玉简，像只灵敏的兔子一样从药庐另一侧的门溜走了，全程没发现门外的玄烬。

清霁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左手，似乎想揉一揉眉心，但动作到一半又顿住了。宽大的袖口滑落些许，玄烬眼尖地看到，他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洁白的绷带，一直延伸到小臂。那是星晷镯崩碎后留下的伤口。

玄烬的心揪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推门进去。

“在门口站了那么久，不累吗？” 清霁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背对着门。

玄烬动作一僵。

清霁转过身，目光落在玄烬脸上。“能下床了？看来药效不错。” 他走到药炉旁，拿起蒲扇，轻轻扇着炉火。炉上坐着一个新的药罐，里面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

“弟子…好些了。” 玄烬走进药庐，浓重的药味包裹着他。他看着清霁扇火的侧影，那手腕上缠着的绷带刺眼得很。“师尊…您的伤…”

“无碍。” 清霁打断他，语气平淡，“比起操心这个，不如想想你自己。” 他放下蒲扇，拿起一个长柄药勺，搅动着罐中的药汁。“强行吞噬不属于你的力量，经脉的损伤很大，需要时间温养，魔气的隐患也并未根除，只是暂时蛰伏。”

玄烬的心沉了下去，果然，“那…怎么办？”

“固本培元，徐徐图之。” 清霁舀起一勺药汁，看了看成色，又倒回去。“每日辰时、酉时，来此服药。修炼暂停，以静养为主。”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踏雪剑诀》，在你稳固丹田前，不得再练。”

玄烬默默点头。他看着清霁有条不紊地忙碌，那专注的侧脸在药炉升腾的雾气中显得有些朦胧。昨夜寒潭边那个脆弱痛苦、咳血倒地的身影，与眼前这个平静煮药的师尊，仿佛是两个割裂的存在。巨大的秘密横亘在他们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墙。

“师尊…” 玄烬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很低，“寒潭底下…那些冰棺…是什么？” 昨夜魔气爆发时，他惊鸿一瞥，看到了潭水退去后露出的、排列整齐的冰棺一角。

清霁搅动药汁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药庐里只剩下药汤翻滚的咕嘟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与你无关。” 清霁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做好分内之事，养好你的伤。不该问的，别问。”

玄烬攥紧了拳头。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把他隔绝在外，用冰冷的话语和秘密筑起高墙！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不甘涌上心头。他想质问，想怒吼，想撕开那层看似平静的伪装。

然而，当他看到清霁手腕上厚厚的绷带，看到对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所有的愤怒和不甘，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堵在胸口。他默默地垂下头，盯着自己还有些发颤的指尖。

药庐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炉火的温暖和药味的苦涩交织。

“药好了。” 清霁将新熬好的药汁倒入一个黑瓷碗中，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比早晨那碗更加浓烈的苦味。“喝了它。然后回房休息。”

玄烬接过药碗。碗很烫，灼烧着他的掌心。他看着碗中倒映出的自己扭曲的脸，又看看清霁平静无波的眸子，最终什么也没说，仰头将滚烫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这一次，他没有干呕，只是被那极致的苦味刺激得皱了皱眉。

放下空碗，他对着清霁行了一礼，转身默默离开了药庐。

清霁看着他有些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收回目光。他走到药柜前，打开暗格取出寒玉盒。盒盖开启，摇光星完全碎裂的星晷镯残片泛着幽光，旁边是玄烬遗落的青玉碎片——沾血的冰晶中包裹着几粒跳动的银色砂砾（混沌星砂）。指尖拂过碎片，金砂梅纹在血渍下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