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潭水被玄烬蛮横地破开,混沌银芒包裹着两人,如同逆流而上的银色箭矢,朝着上方那片未知的黑暗疾冲。
玄烬的丹田内,那点新融入的贪狼星魂本源散发着温和的清凉,试图抚平狂暴的混沌星砂。但这秩序之力在滔天的混乱面前,瞬间便被吞噬了大半。短暂的清明早已被巨大的恐慌和体内力量的剧烈冲突撕得粉碎,只剩下一个模糊却无比强烈的念头驱动着身体——带他离开!带肩上这个人离开这个冰冷危险的地方。
剧烈的力量消耗和体内两股能量的撕扯,让玄烬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混沌银芒变得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他扛着清霁的手臂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痛苦闷哼。清霁的身体软软地伏在他肩上,毫无声息,只有极其微弱的气息拂过玄烬颈侧的皮肤,证明生命尚未完全离去。那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
四周是粘稠沉重的墨色潭水,神识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玄烬只能凭借本能和对那股冰冷呼唤的反向排斥,拼命向上。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确,沉重的疲惫感和力量枯竭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玄烬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耗尽,混沌银芒即将彻底熄灭,两人就要重新沉入无尽黑暗时——
“哗啦!”
头顶的潭水阻力骤然一轻!一股冰冷但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
他们冲出了水面
玄烬剧烈的咳嗽,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混沌的双眼勉强睁开。眼前并非预料中的寒潭岸边,而是一个巨大的、幽暗的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滴滴答答的水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响。他们正身处一片不大的地下湖中,湖水冰冷刺骨,连接着他们逃出的寒潭水道。
微弱的磷光从洞壁某些特殊的苔藓上散发出来,勉强照亮了洞内景象。湖岸是湿滑的黑色岩石。
玄烬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拖着清霁沉重的身体,踉跄地爬上了岸边冰冷的岩石。一脱离水面,巨大的脱力感瞬间将他击垮。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混沌银芒彻底敛入体内,皮肤表面的魔纹也隐没不见,只留下过度透支后的惨白和无数细小的崩裂伤口。
清霁的身体无声地滑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淡金色的血迹在身下缓缓晕开,如同凋零的梅花。他双目紧闭,面容苍白如雪,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师……尊……” 玄烬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他挣扎着爬过去,颤抖的手指探向清霁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息拂过指尖,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玄烬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茫然和恐慌。他该怎么办?清霁伤得如此之重,体内那股混乱的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璇玑宫的人随时可能追上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若有若无的金铃脆响,从溶洞深处的一条狭窄岔道中传来。
玄烬全身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野兽,赤红的双瞳猛地转向声音来源,仅存的混沌力量在体内不安地涌动,随时准备爆发。他下意识地挪动身体,挡在了昏迷的清霁身前,尽管他自己也已摇摇欲坠。
岔道的阴影中,两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当先一人,身姿修长,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绣着暗金曼陀罗纹的深棠紫宽袖外衫。他面容俊美,甚至带着几分风流不羁的慵懒,但此刻那双桃花眼中却没了往日的戏谑,而是沉凝如冰。他腰间悬着一串小巧精致的金铃,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脆响,铃身上刻着繁复的曼陀罗花纹—正是萧逐浪。
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位身着远山青长衫的青年。青年气质温润,眉目清雅如画,只是双眼蒙着一条素白的绸带,遮住了曾经明亮的眸子。他怀中抱着一张造型古朴的七弦琴,琴身一角镶嵌着一块流光溢彩的蓝鸢尾玉—双目失明却感知敏锐的沈清昼。
萧逐浪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狼狈不堪、浑身湿透,如同困兽般挡在清霁身前的玄烬,最后落在地上气息奄奄的清霁身上。他眉头猛地蹙紧,快步上前。
“清霁师叔!” 萧逐浪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他蹲下身,手指迅速搭上清霁的手腕脉搏,又探了探颈侧,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神魂震荡,五感尽封,经脉重创…还有一股阴毒的侵蚀之力!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沈清昼虽目不能视,但强大的感知让他瞬间捕捉到了此地残留的混乱能量、浓郁的血腥气以及清霁那微弱到极致的生命之火。他抱着琴的手指微微收紧,蒙着绸带的脸转向玄烬的方向,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玄烬师弟?你体内力量冲突剧烈,先莫要妄动。”
玄烬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萧逐浪和沈清昼,充满了警惕。他认出了这两人是沧溟阁的同门,但此刻他混乱的识海和失控的力量让他无法信任任何人。
“逐浪,清霁师叔情况危急,必须立刻稳定伤势!此地残留的彼岸花毒气和混沌气息太浓,不宜久留。” 沈清昼的感知远超常人,他敏锐地察觉到溶洞深处水潭中隐隐传来的能量波动,“追兵快到了。”
萧逐浪看了一眼充满敌意的玄烬,又看了看命悬一线的清霁,当机立断。他不再试图靠近玄烬,而是快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玉小瓶,倒出两粒萦绕着淡绿色生机之息的丹药,屈指一弹,精准地射向玄烬脚边。
“小子,信不信由你!绿色丹药给你,立刻服下,能暂时压制你体内乱窜的力量,至少让你别先把自己折腾死!白色丹药是‘九转回春丹’,立刻喂给清霁师叔,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萧逐浪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想救你师尊,就照做!再耽搁,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说完,他不再理会玄烬,迅速转向沈清昼:“清昼,布‘空谷回音’阵,最大范围干扰,拖延时间!我来准备‘青鸢引’!”
沈清昼毫不犹豫,盘膝坐下,将七弦琴置于膝上。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并未发出实质的琴音,但一股无形的、带着安抚与迷惑力量的音波涟漪,如同水纹般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溶洞空间。洞壁的回音被巧妙利用,层层叠叠,混淆着一切能量波动和声音来源。
萧逐浪则迅速摘下腰间那串金铃。他指尖在金铃上几个特定的曼陀罗纹路上快速点过,口中念念有词。金铃发出轻微的嗡鸣,铃身表面的纹路亮起微光。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用特殊符纸折叠成的、形如展翅金葵的小巧纸鸢。
“青鸢师叔的引路符…靠你了!” 萧逐浪低声自语,将一丝精纯的灵力注入纸鸢。纸鸢表面瞬间亮起柔和的金光,如同活过来一般,轻轻振翅飞起,悬停在萧逐浪身前,散发出温暖而稳定的指引气息。
玄烬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脚边那两粒丹药。绿色的丹药散发着温和的草木生机,白色的丹药则萦绕着精纯的生命能量。萧逐浪的话如同重锤敲在他混乱的识海上——“想救你师尊”。
混沌的力量在体内咆哮冲突,剧痛撕扯着神经,但看着地上清霁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玄烬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取代。他猛地抓起那粒白色丹药,扑到清霁身边,用颤抖的手指撬开清霁紧咬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塞了进去。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
紧接着,他看也不看,抓起那粒绿色丹药也塞进了自己嘴里。丹药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涌入丹田,虽然无法平息混沌星砂的狂暴,却暂时包裹住了那股力量,让剧烈的冲突稍稍缓和,撕裂般的痛苦也减轻了一些。
就在玄烬刚刚做完这一切,溶洞深处连接寒潭的水道中,猛地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墨色的潭水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浓郁彼岸花甜腻气息和赤金毁灭之力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汹涌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湖岸方向扑来!
“来了!” 沈清昼蒙着绸带的脸转向水道方向,声音凝重。
萧逐浪眼神一厉,对着那振翅的金葵纸鸢低喝:“引路!去最近的‘疏影’!”
金葵纸鸢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化作一道柔和的金光,朝着溶洞上方一条不起眼的狭窄裂缝疾飞而去。
“走!” 萧逐浪一把抄起地上依旧昏迷的清霁,动作迅捷却带着小心。
沈清昼怀抱古琴,身形飘忽跟上。
玄烬强忍着体内依旧翻腾的力量和丹药带来的短暂缓和,踉跄着爬起,最后看了一眼那翻涌的水道,咬紧牙关,紧跟着那道引路的金光和萧逐浪、沈清昼的身影,一头扎进了上方那条狭窄幽深的裂缝之中。
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刻,一道裹挟着滔天怒意的赤金身影,破开潭水,重重落在湖岸之上。
谢照临玄铁面具下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湖岸,以及地上残留的淡金色血迹和微弱的水痕,最终死死锁定在玄烬等人消失的那条裂缝方向。他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冷哼:
“疏影峰?呵……看你们能逃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