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内冰蓝色的星尘光点依旧缓缓沉浮,无声流转。玄烬站在巨大的断剑“北辰”残骸前,手掌依旧按在剑柄那暗红的锈迹手印上。那道自剑柄流淌而下、没入他心口的凝练星尘光流已然消失,只在皮肤下残留着冰凉的余韵。他缓缓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暗银的魔纹依旧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但那种随时可能爆裂开来的狂暴感,被一股冰冷坚韧的力量牢牢锁住。他尝试着调动一丝体内蛰伏的混沌之力,指尖泛起一点微弱的暗银光晕,那光晕的边缘,竟奇异地缠绕着一缕极淡的冰蓝色星芒。
这缕星芒的出现,让混沌之力逸散出的吞噬气息减弱了许多,多了一丝凝练和稳定。
他抬起头,看向断剑。巨大的剑身沉默矗立,布满裂纹和锈迹,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意志洪流从未发生过。只有周围环绕的星尘光点,似乎比之前更加明亮、流转得更加灵动了一些。
沈清昼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玄烬体内能量状态的变化。那股狂躁混乱的混沌核心,被一层源自断剑的、冰冷坚韧的星辰意志所包裹、约束,虽然依旧危险,却暂时脱离了失控的边缘。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按在琴弦上的指尖也松开了几分。
青鸢的目光则一直紧紧锁在基台边缘的清霁身上。浓郁的星尘光芒如同薄纱般笼罩着他,肋下那道灰败的死气伤口虽然依旧狰狞地盘踞着,但边缘淡化的痕迹更加明显了,如同被无形的手缓缓抹去最外围的一圈墨迹。更重要的是,清霁那微弱得几乎要断绝的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丝?不再是风中残烛般的摇曳,而是如同沉入深潭的微光,虽然黯淡,却异常稳定。
就在这时,清霁覆盖着霜色长睫的眼帘,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幅度很小,但在死寂的殿堂和青鸢全神贯注的凝视下,却异常清晰。
“师弟?” 青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那眼睫又颤动了一下。
接着,在青鸢、沈清昼、甚至艰难支撑着身体的萧逐浪紧张的注视下,清霁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没有焦距,没有神采。
只有一片空洞的、仿佛蒙着厚重冰霜的灰白。
他微微偏了偏头,似乎想寻找什么,动作迟钝而僵硬。干裂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只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气音般的嘶哑声响,破碎得无法分辨。
“师…父…” 一个沙哑却清晰许多的声音响起。玄烬不知何时已来到基台边,半跪下来,暗银的瞳孔紧紧盯着清霁睁开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担忧、庆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混沌本能的紧张。
清霁灰白的瞳孔似乎捕捉到了玄烬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最终定格在玄烬的脸上。那空洞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看”着。
青鸢立刻小心地俯身,琉璃金眸对上清霁灰白的瞳孔:“清霁师弟?能听见吗?感觉如何?”
清霁的嘴唇又微微动了一下,这一次,几个破碎的音节艰难地逸出:“…冷…黑…”
声音嘶哑微弱,却如同天籁。
青鸢眼中瞬间涌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又被她强行压下。她立刻调动体内最后残存的一丝朝阳金砂,化作一点微弱的暖意,小心地覆盖在清霁冰冷的手背上。
“没事了…我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低声安抚,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
清霁似乎感受到了那点微弱的暖意,灰白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但僵硬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分。他依旧“看”着玄烬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似乎在确认什么。
玄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在!师父!我在!”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握住了清霁另一只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点温度。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感知着断剑和周围星尘的沈清昼,忽然抬起了头,覆盖白绫的脸转向殿堂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有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沈清昼指向角落一根断裂的巨大骨柱根部。那里堆积着厚厚的黑色尘埃,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在沈清昼的感知音波中,那里正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且稳定的灵力波动。这波动与断剑散发的星辰之力同源,却更加内敛、更加凝聚,仿佛被某种力量精心封存保护着。
青鸢立刻示意玄烬守着清霁,自己则与沈清昼、挣扎着站起的萧逐浪一同,小心地向那角落靠近。
沈清昼指尖在仅存的琴弦上轻轻一拨,一道凝练的音波精准地拂开骨柱根部堆积的厚厚尘埃。
尘埃散开,露出了下方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晶石地面。晶石地面上,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微星点构成的古老符文。符文的中心,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仅有巴掌大小、通体由半透明琉璃雕琢而成的葵花花盘。花盘玲珑剔透,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淡金色泽,仿佛凝固的阳光。花盘中心,并非葵籽,而是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纯净冰蓝色星芒的晶核。正是这枚小小的晶核,散发出那股精纯而稳定的星辰灵力波动。
琉璃金葵盘静静地躺在符文中,流转着淡淡的金蓝双色微光,与周围飘荡的星尘光芒交相辉映,散发出一种圣洁而宁静的气息。
“这是…” 青鸢的呼吸微微一窒。她认出了那琉璃的材质,与宗门圣地中供奉的初代守星人遗物碎片极其相似!这金葵盘…难道是…?
就在青鸢靠近,试图仔细查看时,琉璃金葵盘中心的冰蓝星核,毫无征兆地轻轻闪烁了一下。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扩散开来,清晰地映入了靠近的三人识海:
…吾乃摇光星尘之核…
…守星阵眼…摇光将熄…彼岸侵染…
…归墟深处…彼岸母株…谢…照…临…
…金葵蕴星…寻…净世之种…
…浸月…剑魄…引路…
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急迫,最后定格在一个名字上,带着一丝残留的、刻骨的悲伤与眷恋。
“浸月!” 青鸢失声低呼,琉璃金眸猛地望向殿堂中心那柄巨大的断剑!这意念碎片…这星核…它认识江浸月?!甚至提到了她的剑魄?!
沈清昼和萧逐浪也同时一震。这意念碎片虽短,却蕴含着爆炸性的信息:摇光星尘之核、守星阵眼将熄、彼岸母株、谢照临…还有江浸月的剑魄作为引路标记!
这琉璃金葵盘,是某种钥匙?或者…容器?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似乎是感应到了青鸢那声饱含情绪的呼唤,殿堂中心那柄巨大的断剑“北辰”,剑身之上残留的几道深长裂纹中,忽然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纯粹的白金色光芒。
那光芒带着一种洞穿虚妄、斩断因果的无上剑意!
这剑意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青鸢、沈清昼、萧逐浪,甚至守在清霁身边的玄烬,都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熟悉到令人心颤的气息!
那是…江浸月最后燃烧剑魄、刺穿贪狼巨柱节点时,爆发出的决绝剑意!虽然微弱到极致,却如同烙印般残留在这柄曾与她剑魄产生过共鸣的断剑之上。
“浸月的剑意…还残留在这里!” 青鸢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这残留的剑意,是否就是星核意念中所指的“引路”标记?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那静静躺在符文中心的琉璃金葵盘,似乎受到了断剑上残留剑意的微弱牵引,中心的冰蓝星核再次闪烁了一下。这一次,星核的光芒不再稳定,而是朝着殿堂穹顶某个方向,投射出一道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冰蓝色光线。
光线穿透悬浮的星尘,笔直地指向殿堂上方一处断裂的穹顶缺口。缺口之外,是归墟死海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而光线的尽头,在那黑暗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脉动?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
沈清昼的感知顺着那道光线极力延伸,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那方向…有极其庞大且污秽的生命波动…还有…谢照临的气息残留!”
线索,在这一刻骤然交汇!
琉璃金葵盘、残留的摇光星核、断剑上的剑魄印记、指向归墟深处彼岸母株的光线、以及谢照临的名字…
一个庞大而黑暗的阴谋轮廓,伴随着这指引的光线,在众人心中轰然显现!
玄烬猛地站起身,暗银的瞳孔中冰蓝星芒一闪,他看向那道指向黑暗的光线,又低头看向基台上依旧虚弱、却已睁开双眼的师父。
清霁灰白的瞳孔似乎也捕捉到了那道微弱的光线方向,极其缓慢地移动着。他干裂的嘴唇再次无声地开合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方向。
青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凝聚着最后一丝朝阳金砂,极其缓慢地、带着敬畏地,触碰向那枚静静躺在符文中的琉璃金葵盘。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那温润琉璃的刹那——
呜——!!!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遗骸壁垒,清晰地在这片星尘殿堂中响起!
紧接着,是无数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遗骸的各个方向传来!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冰冷刺骨的、毫无生机的死寂杀意。
“巡狩者!” 萧逐浪脸色剧变,体内被压制的死气再次蠢蠢欲动,“它们…进来了!在向这里集结!”
殿堂内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线生机和指向,瞬间被冰冷的杀机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