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鬼市,并非位于幽冥地府,而是依托于一处空间极度不稳、阴阳界限模糊的古老废墟形成的地下黑市。
它像一块巨大的、流脓的疮疤,寄生在现世与归墟死寂之地的夹缝中。
入口隐秘,需穿越一片终年被灰紫色毒瘴笼罩、被称为“亡者之喉”的枯骨沼泽。
沈星遥的身影,在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泥沼和嶙峋白骨间无声穿梭。
她避开了瘴气最直接的视觉迷惑,但空气中弥漫的剧毒、怨念和空间扭曲带来的眩晕感,依旧让她伤后未愈的身体承受着巨大压力。
她依靠着强大的音波感知(灵犀探)在脑海中构建出周围环境的“地图”,避开潜伏在泥沼中的毒虫妖物和空间裂隙。
终于,穿过一片如同巨兽肋骨的扭曲石林,眼前豁然“开朗”——如果一片望不到边际、笼罩在永恒昏暗与嘈杂声浪中的庞然废墟也能被称为“开朗”的话。
这就是幽冥鬼市的核心——无光之墟。
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惨绿或幽蓝光芒的巨大磷火球和扭曲的发光苔藓提供着有限的光源。
光线所及之处,是坍塌的宫殿、断裂的石桥、倾覆的巨舰残骸、以及无数依托这些废墟搭建起来的、千奇百怪的棚屋、帐篷和洞窟。
建筑的风格混杂着上古的宏伟、异域的诡谲和粗陋的野蛮,共同构成了一片混乱到令人窒息的丛林。
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药味、血腥气、腐烂的甜香、劣质香料的呛人气味以及无数生灵聚集的体臭。
各种语言的叫卖声、争吵声、狂笑声、痛苦的呻吟声、不明生物的嘶吼声,冲击着耳膜。
形形色色的“人”或非人生物在狭窄、泥泞、布满不明粘液的“街道”上摩肩接踵:裹着破旧斗篷的亡命徒、肢体异化的邪修、眼神空洞的傀儡、散发着死气的尸妖、乃至一些形态扭曲难以名状的深渊生物…
混乱、无序、危险、机遇,在这里被放大到极致。
沈星遥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强烈的眩晕感,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滴水,悄然汇入这混乱的洪流。
白绫覆眼、背负古琴的形象在鬼市并不算最扎眼,但也足以引起一些不怀好意的窥探。
几道贪婪或评估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但在感知到她刻意散发出的、属于高阶修士的冰冷肃杀气息后,又忌惮地缩了回去。
她的目标明确:寻找“彼岸心蕊”的线索。古长老只知此物可能在无光之墟出现,但具体在哪里,如何获取,一概不知。
沈星遥没有盲目寻找。她一边在拥挤的街道上缓慢移动,一边将“灵犀探”的感知范围扩张到极限。无形的音波如同亿万根细丝,渗透进周围的空气、建筑、甚至地底,捕捉着一切细微的能量波动、交谈碎片和信息流。
“…赤金沙…纯度不够…下次拿命来换…”
“…新鲜出炉的‘怨魂丹’,保你驭鬼如臂使指…”
“…听说‘剥皮匠’那边新到了一批‘好货’,皮囊完整,灵根尚可…”
“…‘血屠夫’又在斗兽场连赢十场了…那家伙简直不是人…”
“…三日后,‘暗巢’拍卖会…压轴据说是…来自归墟深处的‘禁忌之物’…嘿嘿…”
海量的、毫无价值的垃圾信息涌入脑海,沈星遥需要从中筛选出有用的碎片。她重点关注与“彼岸”、“心蕊”、“归墟核心”、“赤金星砂”、“净化”、“剧毒”等关键词相关的信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星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维持如此大范围、高强度的感知,对她重伤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
然而,收获寥寥。关于“彼岸心蕊”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就在她心神消耗巨大,准备暂时找个地方调息时,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心神剧震的波动,穿透了混乱的信息洪流,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那是一种…冰冷、坚硬、带着古老星辰韵律的独特金属共鸣感!
星辰铁!而且是和她背负的古琴“远山青”(寒渊剑柄所化)以及…记忆中陆昭明“昭明”剑同源的星辰铁气息!
这气息并非来自某件武器,而是从一个方向传来,带着一种被压抑、被封印的沉闷感,似乎与某种更庞大、更污秽的能量源纠缠在一起。
沈星遥的心脏猛地一跳!古长老说过,“彼岸心蕊”蕴含至污至秽之力。
难道…这同源的星辰铁气息,就是用于封印或引导“彼岸心蕊”*的关键?!这将是找到目标最直接的线索!
她立刻锁定气息传来的方向——位于无光之墟更深处,一片由巨大、扭曲的黑色兽骨搭建而成的建筑群,那里散发的气息更加混乱、危险,是亡命徒中的亡命徒才敢踏足的“暗巢”区域。
没有丝毫犹豫,沈星遥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和不适,身形在人群中几个巧妙的转折,便如游鱼般朝着“暗巢”方向快速潜行而去。
越靠近“暗巢”,环境越发险恶。建筑更加破败诡异,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波动更加狂暴混乱,路遇的生灵眼神也更加凶戾贪婪。沈星遥不得不将气息收敛得更深,行动也更加谨慎。
就在她穿过一条两侧堆满不明生物骸骨、光线极其昏暗的狭窄甬道时,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隐蔽的精神冲击毫无征兆地刺向沈星遥的后脑。
与此同时,她脚下看似坚实的、布满苔藓的地面,瞬间化作粘稠漆黑的泥潭,传来巨大的吸力。
左右两侧的骸骨堆中,数道快如鬼魅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扑出,手中闪烁着幽蓝毒芒的利刃,直取她的要害!
陷阱!精心布置、配合默契的绝杀陷阱!
袭击者显然早已盯上了这个看似受伤不轻、却气息不凡的“独行肥羊”,耐心地等她踏入这最适合伏击的地点才骤然发动!
沈星遥在精神冲击及体的瞬间便已警醒!但重伤和持续消耗让她的反应终究慢了半拍!
“哼!” 她闷哼一声,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痛眩晕袭来!脚下的吸力更是让她身形一滞!
眼看那数道淬毒利刃就要及身!
生死关头,沈星遥的战斗本能被彻底激发!她甚至来不及拔出背后的琴匣。
“音壁·叠浪!” 清叱声中,无形的音波以她为中心猛地炸开!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两道黑影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被狠狠弹飞出去,砸在骸骨堆上,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脚下的吸力也被强横的音波短暂震散!
但袭击者不止两人!另外三道黑影的攻击轨迹极其刁钻,避开了音壁最核心的防御范围,毒刃依旧带着死亡的寒芒,刺向沈星遥的肋下、后心和脖颈!
沈星遥强忍识海剧痛,身体在方寸之地做出不可思议的极限扭曲!
嗤啦!
避开了后心和脖颈的致命攻击,但肋下的衣衫被毒刃划破!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麻痹和侵蚀性的毒素瞬间侵入体内!
“呃!” 沈星遥身体一僵,动作出现瞬间的凝滞!
剩余的两名袭击者眼中凶光大盛,毒刃再次递出,直指她因僵硬而暴露的破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清越孤高的琴音,毫无征兆地在狭窄的甬道中响起!
这琴音并非来自沈星遥背后的琴匣,而是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带着一种穿透混乱、涤荡污秽的凛然正气。
扑向沈星遥的两名袭击者,如同被无形的利刃贯穿,动作猛地僵住,眼中凶戾的光芒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茫然取代,七窍之中渗出黑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一道快如闪电的青色身影,如同凭空出现,瞬间切入战场!
剑光如惊鸿乍现,带着冰冷的杀意,精准无比地抹过被沈星遥音壁震飞、正挣扎欲起的另外两名袭击者的咽喉。
噗!噗!
血光迸现!四名袭击者尽数毙命!
青色身影收剑而立,挡在沈星遥身前。那是一个身着朴素青衫、面容清俊却带着几分孤傲之色的年轻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青锋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清辉。
他看了一眼沈星遥肋下迅速蔓延开的黑色毒痕和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清冷的声音响起:
“沧溟阁,‘远山青’的琴主?你伤得不轻,还中了‘蚀魂散’。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