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断

三人难得有什么机会能坐在一起喝点什么，平日里不是魏无羡单独吃点，便是蓝忘机不肯与他们一起。

蓝思追实在是看不下去两人这样的氛围，趁着今日就要正式出发了，他便将二人拉过来一起喝一次心平气和的茶。

“含光君，魏前辈，这是店家新上的茶，你们尝尝。”

魏无羡看着那茶沉思了一阵，而后也没说什么，只微微抿了一口，而后沉沉的看着蓝忘机细细品茗。

“确实好茶。”魏无羡浅笑道。

蓝思追的手微微顿了顿，而后俯身对蓝忘机说到：“含光君，我看看东西收拾好了没，你们二人先聊。”

“等等，你先别走。”魏无羡叫住了蓝思追，将他拉了过来。“东西不多，不着急收拾，待会我与你一起。”说着魏无羡也给蓝思追倒了一杯茶。

“啊，好。”蓝思追接过了魏无羡手中的茶，局促的坐在旁边。

“含光君。”魏无羡这样对蓝忘机喊道。

他对面的人抬起头，就看见魏无羡温和沉静的眼。

魏无羡的眼神总是这样，内敛寂然的眼神就好像如一个沧桑的老人一般，有时候连他这样心硬的人都会觉得不忍。

“我有问题想问……”

闻言蓝忘机的手微微蜷了起来，他放下了手中喝了一半的茶，而后问道：“什么？”

二人难得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机会聊聊天，就连蓝忘机都舍不得打破这平和的气氛。

而且，他总觉得今日的魏无羡是与以往不一样的，就像有什么快要抓不住的感觉，他有点害怕，便难得认真起来。

“含光君还记得，我曾问你的问题吗？”魏无羡突然这样问道。

蓝忘机一时间还真想不出魏无羡曾问过他什么。他们之间的纠葛不多，无论四年之前还是四年之后，都是压抑而寡淡的。

若是说魏无羡问到的问题……

魏无羡见状笑了笑，眼中多了不少嘲弄和讽刺。他沉沉的呼了一口气，却并不打算提醒蓝忘机他究竟问过什么。

“魏婴，你什么时……”蓝忘机心中有些慌乱，就像被抓到短处一样不安。他看向魏无羡急忙问道，却在某一刻突然福至心灵，猛然止住了话头。

他记起来了，魏无羡曾问过他：这世上并非是非黑即白的，含光君，你明白吗？

“你想告诉我什么？”蓝忘机又抿了一口面前的茶，他斟酌了一些字词，这才说道：“这世上之事，都有定规定法。即使不是非黑即白，也会有明显的界限。”

魏无羡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来。他沉着声音，黯然的说道：“是，没错。一个好人能坏到什么程度，一个坏人又能好到什么程度呢？”

魏无羡攥着茶杯的手有些发紧，他低头沉思了好一会这才鼓足勇气说道：“可是含光君，如果一旦一个人的恶，并不是那人的本意呢？若是那人做的恶，是为了保护更多需要保护的人呢？那这个人是不是也是不可饶恕的，是不是也不算是罪不容诛的？”

蓝忘机皱起了眉，像是并不接受魏无羡的这个说法。“既已作恶，那么其中原因怎样又有何关系。若是仅仅因为情有可原而去原谅加害者，那被害者的权益又有谁护着呢？”

蓝忘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冻得魏无羡的心都抖了抖。

魏无羡能明白蓝忘机的所言。对于蓝忘机来说，他的认知，他的教育，都一直在让他成为更正直，更坚硬的存在。

是非曲直在蓝忘机的心里都有定位，魏无羡又怎么能以几句话便动了蓝忘机心里的界定呢？

他能理解，但是在这些言论落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一些难过。

魏无羡黯然的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说道：“我明白的含光君，可是如果……。”

随着砰的一声，魏无羡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是蓝思追终于撑不住，轰的一声昏昏沉沉的倒在了桌子上。

魏无羡像是猛然惊醒，蓦然止住了话头。他抬头看向蓝忘机，便瞧见了他惊讶又震惊的眼神。

“思追！？魏婴你……”蓝忘机也察觉到了点点不对劲。药效来的很快，他的力气转瞬间消失，须臾之间就连撑住桌子的力量都没了。

“放心，这药没毒，只会让人暂时失了力气，而后好好的睡上一天而已。”

“你要走……”蓝忘机的声音有些震颤，他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蓝忘机想要站起身来阻止，最后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他每次打算开始对魏无羡敞开心的时候，他都会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顺便嘲笑他有多可笑。

每一次他都会将自己好不容易为他凝起的心疼消磨殆尽。每一次！

魏无羡，魏无羡！

“魏前辈。”蓝思追虚弱的叫了他一声，唤回了蓝忘机惊疑的思绪，也叫回了魏无羡转身欲走的背影。

魏无羡转头看向他，却见小思追的眼神复杂不已。

昨夜。

夜已深，蓝思追刚刚打算上楼睡觉，却在路过厨房时见到为魏无羡温好的药还没被动过。蓝思追有些着急，魏无羡向来不会按时吃药。已经到了这个点了，若是这药再不用，药效就会差了许多。

他承认他确实有些莽撞，还没敲门，便慌忙的推开了魏无羡的房门。“魏前辈！你的药怎么还没吃啊，再不喝这药就……”

蓝思追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却只见一桌还未收起的书简，以及正坐在桌边一脸僵硬的看着他的魏无羡。

“魏前辈你在忙啊。”蓝思追撇了一眼，就慌忙的转过头，却险些被滚烫的汤药烫了手。

魏无羡挥手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收了起来，而后招呼思追过来说：“过来吧，这药要不是你有提醒，我还真就忘了。”

魏无羡坦然的捋了捋头发，而后接过了思追手上的汤药。“谢谢思追了。”

蓝思追的眼神晃了晃，坐在那里还有些局促不安。他手上的烫伤微微红肿了起来，映着那雪白的皮肤还真是十分显眼。

魏无羡皱眉看着那点点红，他刚准备说些什么，便看见蓝思追慌忙的站了起来。

“魏前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魏无羡摩挲了几下手中温热的碗，而后轻轻的唤了他一声：“思追，我需要你帮我。”

“什么？”

蓝思追看着魏无羡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包。魏无羡沉思了一会，而后还是将这个递给了蓝思追。

魏无羡：“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剩下的，我只能做到仁至义尽。”蓝思追机械的拿起那药包，却听见魏无羡接着说道：“我不会总在这里，思追，你明白吗？”

……

蓝思追眼里隐隐有些痛色，魏前辈总是那么狠心，明明知道自己舍不得他的，却还是逼着自己做抉择……

蓝思追的修为不及蓝忘机，不过须臾之间他便晕倒在桌上。

魏无羡揉了揉蓝思追的额发，而后撤出了他手里的茶杯。“再见了思追，有缘再见。”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你……”

“抱歉了含光君，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当初答应你的可能要食言了。”

他早就料想到的，今日算是作别，也算是真正看着了蓝忘机的态度。

魏无羡在阖上大门之前，最后看了一眼蓝忘机。

如果有一天他有幸能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如果有一天他能在自己日益严重的心疾下活下来，如果有一天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之下……他会不会就可以不那么孤独，也不会再与全世界为敌了。

蓝忘机那眼神看的他心头一阵难受，魏无羡皱眉眨了眨眼，而后大力阖上了房门，拦住了那恼人的视线，也拦住了其后难断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