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平静的面部一度要破碎。

“什么，意思……”

卓美君勉强地笑了笑：“你也明白的，不是吗？如果真的是陈老师单方面胁迫我，我和他的关系怎么可能维持这么久？”

混乱的源头，其实相当简洁明了。前途光明的男生、寂寂无名的女生，少有人想到他们是交往了数年的一对。女生深知男生抱负远大，为了做一个称职的女朋友，她不断精进自我，终于登上菁英榜，在学校内小有名气。但她仍然觉得不够，这样子的她还配不上他，因此对朋友们，她一直隐瞒着恋情。

不久，男生升入研究生部，成为一名硕士。女生越发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同男生之间的差距，她计划着毕业后也要升学，与他一道奔向他的梦想。然而现实远比女生以为的残酷，在由男性主导的学术界，女性想拥有一席之地是何等的困难，更别说还要跨专业——从会计跨到计算机。碰了一鼻子灰的女生，渐渐动了歪心思。在和男生的导师相处的过程中，女生偶然得知他唯一的一段婚姻是以悲剧收场的，而她的一手好厨艺恰恰是其前妻最大的特征。于是女生充分运用这一点，使导师对她产生了禁忌的感情，继而有了肌肤之亲。凭借这种关系，女生顺利得到了导师在学业上的指导，以及在升学方面的提携。遥不可及的距离一天天地缩小，尝到走捷径的甜头的女生，不想回头，也回不了头了。

到这里为止，对侯宇恩，对MIT，对在场所有人，卓美君已不再保有秘密。她的眼球上倒映着对方的影子，眼眶盈满泪光。

“我在你之前，遗失了本心，丢弃了尊严。这些你一早就知道，但你选择把责任全部推在陈老师头上，因为你固执地认为，我跟你还可以重来……”

“你是想说，我跟你不可以再重来了……”侯宇恩惨然一笑，声音里有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对吗？”

他隐忍不发，装出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为的不就是今天，摆脱闲杂人等的纠缠，重新开始属于他们的日子的今天？现在，她却向他宣布，那份对未来的希冀，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是她，偏偏是她，他赖以自欺欺人的美梦中的女主人公，粉碎了这个梦。

“我变了，你变了，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我跟你都变了……”泪珠沿面庞滚下，陷入微凹的唇角，“就此停手吧，变质了的爱情，就不要再做无用功去让它复原了。”

两位当事人想是说完了能说的话，此后便相顾无言。187走上前，拍了拍侯宇恩的肩膀：“是男人就分干脆点。”

007也开了口：“陈老师那边，也需要一个解释。虽然你的举动情有可原，但是从道理上讲，它始终是违反公序良俗的。能否得到受害者的谅解，取决于你们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地点头。

※

飞往英国的航班，侯宇恩终究还是没有登上。他和卓美君先后去了医院，见了陈天义一面。而在两个学生都探望完后，陈天义请了Cherry进去。好好一位教师，经历种种是非过后，看上去竟苍老了许多。

“当初我不该被迷了心窍，把对她的感情寄托在美君身上，是我亲手毁了两个孩子。”

“陈老师，你别这么说。”Cherry的鼻头有些发酸。

她想起当年，陶英明也是这样和陆雅琪，和他的学生发生了一段不伦恋情。结局大家都看到了，陆雅琪被逼收下分手费，以交换学生为借口远赴美国，生下陆克英、李晓星，并且导致了陆克英的品行障碍，以及十九年后的拼图游戏。而她母亲和陶英明的夫妻缘分，也因为这段师生恋走到了终点。

老师与学生谈恋爱，难道注定只能谈这种畸形的、不得善终的恋爱吗？就不能有一个皆大欢喜的happy ending？

“校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写一封辞任书，你把它带给人事部，让他们解聘我吧。我不可能再毫无芥蒂地留在圣英教书育人，倒不如换个环境，告别过去的一切。相关情况我会亲自向陆老师说明，绝对不添麻烦。”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好。”

一周后，学校的公告栏上贴出教务处的告示，原定赴英进修的计算机系硕士侯宇恩因故放弃资格，经圣英、海顿双方商定，空缺由另一名优秀学子补上。同时人事部也贴出告示，陈天义教授因家庭因素主动请辞，名下学生分流至别的教师处。

前男友、前情人的去向皆已定下，两天后，卓美君拖着新买的皮箱，也踏上了新的征途。

“你真的要离开吗？如果你想留下，我去跟Cherry老师说一声。”

大门口，天魔星正在对卓美君作最后的挽留。尽管相识不过十来天，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女生，希望继续和她做好朋友。

“谢谢你，李晓星，不过不必了。”如初见之时，卓美君对她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是我自己申请转学的。我想换一所学校就读，生活也会有所改变吧。”

“那，你要跟我保持联络哦。”

“会的。”卓美君笑着点了点头，待迎上不远处静候着的007的目光，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你有一个很棒的男朋友，祝你们幸福。”

她葬送了的爱情，但愿能在其他有情人间凝结为永恒。

“她跟你说了什么？”天魔星一回到身边，007就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天魔星歪着头，马尾随双足的走动一甩一甩：“她夸你很棒，还祝我们幸福，哎，说起来，你真的很棒耶。多亏你读懂了隐藏在习题背后的求救信号，要不然这次事件我们都摸不着头脑。007，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被旁人夸奖，007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被女朋友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那种感觉就大不一样了。说到底，男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尤其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听到一句无心的赞美，不说飘飘然，偷着乐肯定少不了。

“案情千变万化，人们所掌握的知识也不尽相同，你永远预计不到犯人会利用何种手段伤害他人，被害的那一方会利用何种手段保护自己。为了在办案时万无一失，我必须什么都学，什么都要学会。”

“可是一定很辛苦吧，要学那么多东西。”天魔星苦恼地撇了撇嘴，知识浩如烟海，对她来说仅是掌握一个领域的就够呛了，“不对不对，我差点忘了，007有一颗天才的脑袋，无论学多少东西，都易如反掌。”

天才，天才，从小被人这样叫到大，007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此时此刻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天魔星，他却由衷地庆幸，做一个众人交口称赞的天才的感觉真不错。天才配怪咖，正好够味。

回到辅导室时，刚好瞧见Cherry在搬一个又大又扁的瓦楞纸箱。她看起来还蛮轻松的样子，想来箱子里面装的东西不算重，只不过体积过大，两只手抱着略显吃力。

“Miss Cherry，新买了大件怎么不找人帮忙搬？”187直接走了过去，“只要call我，随叫随到。”

Cherry似乎对装在箱子里的东西宝贝得很，都不舍得拿它撞开献殷勤的187，而是侧过身体，模仿螃蟹的动作横着挪进辅导室，把箱子平放在桌面上，用剪刀小心地剪断胶带。

“Cherry老师，你把上次的照片装裱好啦？”747看着箱子打开后露出庐山真面目的物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好家伙，这原来是一幅巨型照片，照片外围装裱着铝合金雕花相框。至于照片的内容嘛，就是上上个星期六在阿里山的樱花树下拍摄的合影。

“早就该去定制的，不过回来以后一直事务缠身，前两天才有时间下单，居然这么快就做好了，效率挺高的嘛。”

众人齐心协力，不一会儿便将照片钉在了墙壁上。站远了看，只见照片上五个人站在一块儿，四名学生以老师为中心分立两侧。左起第一个是007，他有一只手悬在口袋上方，看样子是打算把手插进兜里，不过碍于187的揶揄，他没有把手插进去，最终形成了这种无处安放的局面；紧挨着他的毫无疑问就是天魔星了，她半边身子靠着007，双手伸出来比了一个桃心，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最中间的自然就是Cherry了，她双手扶住膝盖，上身前倾，蓬松的卷发在风中扬起优美的弧度；再往右是747，他平放左手，右手肘关节置于左手肘关节上，做了一个迪迦奥特曼发出死亡射线的动作；最右端是187，他摆着典型的型男pose，脱下外套搭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只插了大拇指在口袋里，下巴稍稍抬起。

五个人单纯美好的瞬间，全都定格在了这张合影上。

“老实说，我没想到我们能在一起这么久。”

安静良久，Cherry忽而笑出了声。

“最初重建MIT，是为了恢复圣英的传统光荣，但能不能做好，我其实没有足够的信心。毕竟就像天使老师说的那样，我的领导能力是‘可笑的领导能力’。好在有你们几个，08届霹雳MIT才能走到今天。”

“老师，你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啦。”天魔星握住Cherry的手，“如果没有你的领导，我们到现在就只是一盘散沙而已。”

“换句话说，要是过度自信，反而很难撑下去吧。”007说道。

“就是就是！”747连声附和，“老师，我还得感谢你重建MIT，要不然我上哪儿去当英雄啊？”

“女人，多点自信更美。”一丝笑意掠过187的眼睛。

“你们……”

Cherry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中写满感动。

她的确有信心，并且信心爆棚。因为她的队员们，实在是出色。

“很好！那我们就一起努力，让这张合影可以一直挂在这面墙上，为后来的霹雳MIT所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