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贰

壹

“李信——你的。”花木兰抱着个麻袋走来，挑挑拣拣夹了一封皱巴巴的信件交给李信。李信倒了碗水给她，她并不接过，若有所思看了他一会。

李信不着痕迹把信封挪了挪。

花木兰把麻袋放在桌上摆手，端起水碗并不喝，反复摩挲着破损的边沿。她目光像在看被守约禁肉的玄策，叫李信有些不寒而栗。

“长城送信那师傅啊……不干了。”

这大约是意料之中的事。李信却又忍不住问她：“怎么？”

长城与长安间路途遥远，黄沙漫漫。近几年年景不好，悍匪专守着这条路打劫，赚得盆满钵满。送信师傅年纪大了，不愿意干也正常。

“他想找的人，找到了？”

“不知道，左不过战死沙场。他那个榆木脑袋估计想明白了，就自己放弃了。”

那师傅是长安人，老伴在长城做过工。那时候民间可没有信使，这联系一断就是十年。他也坚持送信来找他婆娘十年。

他说他要接她回去，这是临行前的承诺。

承诺也能放弃？李信捏了捏信封翘起的边。

贰

通信一年半以来，这是阿离的第九封信，距上一封格外地久。李信坐在桌边展开画了只丑兔子的外封，信纸照例经过风吹雨打变得皱巴巴，墨色字迹模糊不清。阿离写信从不遵循格式章法，或许她也不清楚这些。开篇第一句端端正正横平竖直地写着：“信哥哥，玉环姐姐学会做桂花糕了。”

第六封介绍了对她很好的姐姐杨玉环，第七封她说想尝尝桂花糕，第八封她分享了长安城最好吃的桂花糕店。李信仿佛能看见粉衣女孩在城里温馨欢快的日子——即使这是公孙离努力营造出来的，他也为此心暖。

她的信里不谈正事，从来只说家长里短。最要紧的事是弄丢了弈星的一颗棋子：阿离完了，怎么办呀！那可是首领送的！

李信从错别字与模糊字迹里勉强读完这封信。结尾她说快记不清信哥哥的样子了，也少收到他的回信，还记得阿离吗？小姑娘没忍住露了一点委屈。写下的春花秋月，所有细碎又风雅的景色，她为之感动的时刻李信都触碰不到。文字这样苍白无力，镌刻在纸上的字里行间流不出少女的心。她笔尖凝住的是长城与长安之间无尽的彷徨惆怅，落在纸上的却只得干巴巴的一句祝好。

那封信飞越万里，可是终究架不起鹊桥。

李信随着她的笔墨一沉再沉。他在幽暗无光的深潭里挣扎沉沦，抓不住光，也摆脱不得这宿命。

结尾的结尾，公孙离留下一句诗，倦极力竭一般只剩浅浅墨痕。

“花有重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