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殡时刚好赶上连绵的阵雨,无数亲朋好友全在此时表露出了人性的最大光辉,举着伞毫无怨言地趟过积水,一路行至墓园。天幕终于彻底暗阖下来,惊雷将乌浊云层撕开一道裂口,偌大的墓园笼在一片巨大的阴翳中,耳畔除了不时叨扰的轰隆响,就只剩下众人愈加纷繁错乱的呼吸声。
我蹲坐在姐姐墓碑前,颤着手轻抚碑上那张照片里她带笑的眼眉,脑海中恍然又浮现出三天前,我赶到酒店房间时的场景。
房中围聚了很多人,经纪人和助理神色哀伤地站在一旁,妈妈蹲坐在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皱着眉轻抚她的背脊。姐姐还是那样美,穿着一袭素白长裙平躺在床上,一如我记忆里很多年的样子。我踉跄着走到床前握她的手,想起自己从前畏寒,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姐姐总会将我双手揣在怀里充当人工暖手宝,但这一次她比我更冷。我遏制不住地大哭,爸爸上前来拉我,好几次都没能拉动,终于怒吼出声:“池蒽浠,你给我冷静一点!”
我根本没办法冷静,从小陪伴我长大的姐姐忽然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要怎样接受这个事实。妈妈走上前拍拍我的肩膀,我这才回过神来,姐姐如今已经长眠于这块墓碑之后,她曾拥有过的欢喜和悲痛也该一并掩埋,即便再舍不得,我也必须暂时抽离了。
我沉默地走回人群,大雨滂沱,硕大的黑伞下有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我眼前,掌心还躺着一张纸巾。我把伞微微抬高一些,看见丁程鑫眉心蹙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眼底还有一抹我无法忽视的哀痛,我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墓地里显得无比清越空灵:“你眼睛在下雨。”
姐姐生前不怎么和我说圈内的事,但少有的几次里我也曾频繁听闻丁程鑫这个名字,她说别看他年纪比我还小,倒是很会照顾人,时至今日我终于能有一丝体会。我动动嘴唇,想和他说一句谢谢,话到嘴边也只是变成无声的音节。我接过那张纸巾,胡乱擦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喃喃道:“我再也没有姐姐了。”
他看着我,瓢泼雨幕在身后交织成一团带着水汽的雾:“我听池嫣说起过你。她在片场总是很安静,但只要聊到你就会眉飞色舞,你像是她快乐的开关键。她和我说,你是全世界最好,也最快乐的小朋友,如果她还在这里,一定不会希望你这么难过。”
他说得不错,我甚至能想象出姐姐说这话的样子,她生前就总喊我小朋友。我的双眼又开始酝酿雨势:“那她希望我怎样呢?”
“快乐地生活。”丁程鑫说,“虽然很难,虽然连她自己都没能做到。”
他扶手伸到我眼前,拇指和食指各牵着我一侧唇角:“所以,来吧,笑一个。”
我们周遭是一整片萧索肃杀的墓园,此刻仍是白昼,视野里却没一丝光亮,老天看起来分明也在为姐姐流泪,而他在这样的光景下让我笑一笑,说这是姐姐的愿望。我想了想,还是费力地扯起嘴角,即使知道自己现在笑得一定比哭还难看。
丁程鑫也笑起来,很欣慰地说了句这才对。我没说话,微微侧了头,余光瞥见爸爸妈妈已经把花束和祭品摆放完毕,是时候离开这里了。丁程鑫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凑到他耳畔和他低语了几句,我的大脑开始缓慢运转,想了好半天才记起这人就是刚刚丁程鑫下车时陪在他身边的,看样子应该是他的经纪人或助理。女孩说完,他点点头,转身很轻很轻地揉了两把我的头发,和我说,走啦,全世界最快乐的小朋友,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