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奇怪的是,尹涑这一去过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傍晚用晚膳的时候也没见他的身影,这让尹守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阿娘,兄长呢?”尹澈这么问道,努力维持自己小孩子的形象。
“别急,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于夫人安慰尹澈,随后向着尹守问,“你要不要派人去找找,这菜都要凉了。你我无须进食,但孩子们还要吃饭呢。”
“嗯,说得对。”尹守赞同了自己夫人的建议,而就在这时突然外面有人来通报,“副掌门!涑公子回来了!”
尹守听罢,赶紧站起身往门口迎接,只见尹涑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父亲!请您替孩儿做主!”
“快起来!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尹守走过去将尹涑扶起来。
“孩儿前往静心道监督尹灼,见他偷懒,便上前规劝,谁知那家伙竟恼羞成怒出手伤人,孩儿反应不及被那他打倒昏厥了过去,他竟然就将孩儿丢进了静心道边的草丛里,直至刚才孩儿才苏醒……那尹灼早就不知所踪,请父亲一定要处罚他!”
“竟有这种事!”尹守面上惊怒不已,他不由得一咬牙,“这个该死的孽障!”
尹澈看着自己的父亲,又暗自低下头来,他想到了白天见到尹涑带着人挑衅嘲笑尹灼的画面,隐约觉得尹涑这番话中应该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也许还删去修改了不少内容,但尹守对尹灼偏见很大,而且是个父亲都会信任自己的儿子,因此并没有质疑尹涑这番话的真实性,他在愤怒过后说道:“你且在阁中好好休息,”然后他转向于夫人,“待我去好好处罚那竖子。”
尹涑应声后,尹守便转身出了惊萍阁。
“阿涑,快来!”于夫人赶紧招呼尹涑,尹涑上前坐到了母亲身边,于夫人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发现尹涑没有大碍后才放下心来,随即又无奈叹气,“都是掌门和暖姐姐过去太过骄纵他了,才会酿出今天的祸事来。”
“阿娘,您且放宽心,父亲应该能够处理好的。”尹涑安慰母亲,他不经意间瞥见了自己三岁的弟弟,却发现自己弟弟的眼神很古怪,似乎流露出了不属于三岁小孩的怀疑眼神,他的笑容忽然间凝固了几分。
“好了,你们两个赶紧用膳吧,再不吃要凉了。”
“是,母亲。”
…………
可是尹守这一去,也很久都没有回来,在兄弟二人用完晚膳后,于夫人命丫鬟撤走了餐盘菜肴,尹涑以要去温习功课为由先一步离开了,尹灼则坐在厅内拿了一本小人书翻看,而于夫人坐在堂内等待许久,才见尹守脸色铁青的回来了,她赶忙迎上前:“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家法不见了。”尹守严肃的说道。
“不见了?”于夫人惊讶道。
“是,我让人找了很久,没有寻见,”尹守说道,“我便把尹灼关进了自省室内让他好自反省,又让他去将那《行礼录》再抄了二十遍。”
尹守说完就很是气愤的坐到了凳子上,于夫人叹了口气,她走上前倒了一杯茶递给尹守:“家法不见再做就是了。”
“话是如此,但我觉得这事非同小可,过去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尹守拿过了茶杯道,“我有一种猜测,那竖子知道自己闯下了祸事,于是偷摸拿走了家法销毁以免受责罚。”
于夫人惊了一下:“他进出望山殿,竟然无人察觉?”
尹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他不宜留在庚秋派,他迟早是个祸患……哼,看来他的妖族血脉的本性已经暴露出来了。”
“啪塔”一声,尹澈手里的小人书突然掉到了地上。
…………
炼骨堂,仙家中第一锻剑之地,从中打造出的佩剑无一不是极致之作,灵气充沛。
炼骨堂位于一座隐秘的山上,山的形状像一个巨大的铁锤,锤向下,锤柄向上斜指着天空,因此被命名为铁锤山,入口大道上立着一块牌坊,上面的匾额上写着“炼骨堂”几个苍劲有力的打字,大门上有一层淡蓝色的灵气飘动,仿佛薄纱一般,这是一道特殊的结界,未到十五岁的人若触碰到那结界,必定会被弹回去。
仙家子弟在及笄之年,便要由长辈带领,到炼骨堂寻一把自己的佩剑,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佩剑不仅是武器,正式场合携带佩剑也是一项礼仪。
这一天便是尹涑等一众到达年龄的师兄师姐前往炼骨堂挑选佩剑的日子,一大清早尹守和于夫人便带着他们前往炼骨堂了,而尹澈也到了进修学习的年纪,因此便请了门派内有名的先生严翰池严老先生来教导他识字。
“公子年纪尚小,老夫便先由最为简单的字开始讲解。”严老先生很是认真的带着尹澈认字,但其实这些字尹澈都认识,他只能佯装不会的样子跟读,但是给老先生留下了“天资聪颖,一教就会”的印象。
“妙啊妙啊,就算是你的师兄们,在你这个年纪,说不定还不能全部认全这些字。”严翰池啧啧赞叹道。
“谢谢先生。”尹澈礼貌的道谢。
“好好好,那么我再教你下面几句,”严翰池又轻咳几声,十分端正的念道:“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在教授完了文字以后,严翰池又开始教授起了一些关于仙家的基本知识:“现如今共有大派五家,仙宗三十六,小门百余家……这仙门五大派分别是东方日沉岛青仁派,南方千绸坊鸣离派,西方庚秋派庚秋派,北方卧霜谷临素派……”
尹澈听了一会儿,就有一种迫切的想拿笔记下来的冲动,但是他还并不太习惯用毛笔写字,字丑还写得特别慢,这时严翰池道:“公子若是怕记不牢,有一本《仙门史录》可拿来一观,我依稀记得,在望山殿你父亲的书房内就有。”
“如此,多谢先生。”尹澈道谢。
…………
傍晚课业结束以后,尹澈就来到了位于望山殿的他父亲的书房,不是说他有多么的爱学习,只是他想快点了解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
然而当他打开书房门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父亲的书桌旁边倚靠着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啊!”
“唔?”这个正大光明拿副掌门书看的家伙正是尹灼,他看到进门的尹澈并没有惊慌,笑了笑道,“晚上好。”
“你为什么在这里啊?”尹澈吓坏了,他想到了自己父亲对尹灼的厌恶,要是被尹守知道尹灼这样明目张胆的进他的书房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再一看尹澈身上也没有穿庚秋派的制服,而只是普通的粗麻衣服。
“你父亲和你兄长都不在,偷个懒。”尹灼理所当然的说道。
尹澈沉默了一会儿,两年以来他所听到的关于面前这个人的传闻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一开始只不过是“孤僻”、“古怪”,到后来渐渐变成了“乖戾”、“顽劣”,甚至“可恶”,尹澈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你来做什么?”这时尹灼问道。
“找书。”尹澈简单的回答,但是现在他觉得找书只是次要的了,面前这个对他来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总让他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因此对于这个师兄,他总是会格外关注,“叫《仙门史录》。”
“在那上面。”尹灼抬手一指,尹澈抬头一看,竟然在书架的最上面一排,他看了看自己才五岁的小身材,忽然神情复杂。
尹灼也似乎注意到了尹澈有些局促,他直起身走到书架前伸出手,他的身高勉勉强强能够够到一点点,最后无奈之下,他直接搬来了尹守的凳子,然后踩上去帮尹澈把书拿了下来。
尹澈震惊的看着尹灼的这一连串行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在尹灼从凳子上跳下来以后,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用袖子擦了擦凳子的表面,尹灼笑着把凳子摆回了原位,将那本《仙门史录》递给了尹澈,然后重新倚靠在桌子上拿起了刚才他正在看的那本书,尹澈偷偷瞄了一眼书名,封面上写着四个字叫《踏月摘云》。
“你来这里,是要偷学吗?”尹澈问道。
“嗯,不是。”尹灼放下了那本书,“我来找家法的。”
“……”尹澈惊了一下,不敢说话。
“家法在哪里?”尹灼笑了笑看着尹澈。
尹澈完全不敢吱声,近两年以来,门派里的家法真是频频失窃,今日刚换新,明日就不翼而飞,而所有人的怀疑对象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尹灼,但只可惜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所以,那些家法真的都是你偷走的?”
“是啊。”尹灼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为什么……”尹澈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其实如果不犯错误的话……”
“是他们先惹我的啊,我只不过是回敬过去而已。”尹灼笑着道,“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们待我不好,我为何又要对他们友善?”
“……”尹澈哑口无言,他此时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被尹灼这么提点,他越发的意识到上一世的自己真的就是个大傻瓜,毫无底线的逆来顺受,最后却没有任何的回报。
“话说,你不怕我吗?”尹灼笑了笑,“他们都说我是妖族之子,你不怕我把你吃掉?”
事实上,尹澈听完这话之后确实背上凉了一片,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紧接着尹灼又笑了起来:“放心吧,你又没对我做过什么。我为什么要害你呢?”说着他伸手用指尖戳了戳尹澈的脑门,“好了,我该回去了。”
他把手里的书放回了书架上,拍了拍手就往书房外面走,忽然又折回来:“要是看到家法在哪里,记得告诉我哦。”
“啊?”尹澈愣了一下,一瞬间不敢说话,尹灼笑嘻嘻的,转身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