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妖，千年的大妖怪，我所降临的地方都会带来灾害。除了和我一样属于大妖怪的孑茨，只有姌不怕我。
姌是人类，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会给我讲人间的故事。我很喜欢姌，但是孑茨不喜欢她。
姌问我：“芩，下辈子，你会来找我吗？”我答应了，眼睁睁看着她咽气。直至地使收走了她的魂魄，我才拍拍衣衫，跟着孑茨回了深山，只是常常背着孑茨下山。
“人找到了？”孑茨又抓到我了，不过这次我底气足了很多：“是了，找到了。”我把身后的孩子拉出来“我确认过了，她就是姌的转世。”
孑茨一把抓过她，强迫她抬起胳膊，那有个似月牙的胎记，是我上一世在姌快咽气时死命刻上去的。
“早说过了，她是姌，不会错的。”我把小姑娘拉了回来，她看向孑茨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那你想如何，把她留下？”孑茨摇了摇手上的短刀，“我看她这次像是投了个好胎，你就这么把人带走了，她这一世的家人呢？”
我为难了。
我很喜欢姌，与其把她送走，我更希望她可以陪着我。但就想孑茨说的，她的家人怎么办？所以，只将她留在山上数日，我便让孑茨帮我送下山了，我实在舍不得亲手把人送走。
那日后，我常常去看望姌，孑茨也常劝我不要过多的下山，如若我出现在世人眼里，会很麻烦。我只是嘴上答应着，下山的次数日渐增多。于是我便不常见到孑茨了。
我虽时常去寻姌，但也记着孑茨的话，从来没有在姌面前露面，就这么默默守护她，看着她与其他男子相爱。我觉得很气愤，半夜偷偷摸入那个男子家中，对还在熟睡的他撒了一把我的毒，虽不至于一下要命，但半吊着的命比死更痛苦。
没多久，那男子就病死了。姌又是我一个人的了。我很乐在其中。
回去后，许久不见的孑茨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该这么做。我觉得我没错，就同她顶嘴，她见说不动我，很是生气的离开了。我便没见过她了。
没了孑茨管着，我恨不能直接住山下，但是我体质的原因，在山下待久了会带来灾害的。
我又一连毒死了好几个试图抢我的姌的人。我觉得没什么，可却为姌传出了克夫的名声，至此，没有哪个还敢与姌走太近。
我很满意这个效果。
姌嫁不了人了，在家一度不愿出门。恰逢边疆战乱，姌这一世的爹是位将军，他决定带着姌上战场，我是不愿意的，多危险啊。
我把她爹毒倒了，不会让他死，只是不能上战场了而已。
我没想到这样反而促进了姌上战场，姌的哥哥都是书生，随了她
娘，只有姌一个女孩子继承了爹的作战头脑和能力，于是，姌作为副将，上了沙场。
我懊恼极了，实在忍不住帮她，偷偷打听她要和谁对战，悄咪咪的下手。于是，和她对战的每一个人活下来，她也因此传出“长胜女将”的名号，一时风光无限。
孑茨知道了，很是生气，比以往都生气。“你是傻子吗？”她冲我吼到“她命本就不好，如今马上十八了，你又能改变什么？”“我寻她寻了百年，想多陪我有错吗？”我不解“何况，她此时命不该绝，我只是不想她受苦罢了。”
孑茨比我年长千百岁，她懂的人情世故比我多。所以她总说人类不是什么好人，她们会骗取你的信任，然后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遇到姌之前，我半信半疑。遇到姌后，我不信了。
“你自己好好反思，哪也别去。”孑茨把我关在了山上，拂袖离去。
我不知道我被关了多久，只知道我被放出来时，姌早已不是“长胜女将”。没有我暗中帮忙，即便她再有作战头脑，没有实战经验，都成了纸上谈兵。一时过得很不好。
我心疼极了，去质问孑茨是不是她干了什么才会成这样，孑茨却说她什么也没干，只是姌本来命运就是这样，她本早该在第一次上战场就因为没有作战经验被敌人俘虏，喂下毒药，勉勉强强撑到十八岁毒入骨髓而亡，是我不忍她受苦，把她捧上了云端，没有我之后，是云是泥一目了然，她天生不是带兵的料子。
她的父亲早就因为我的毒身体不好，又听闻自己宝贝女儿被人说成这样，竟直接气绝身亡。这对姌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没有办法，哥哥们是书生，正值科考最重要的时候，母亲又因为父亲的事吊着一口气，像是随时能离去。全家的重担都压在姌身上，本就残破的身体更难过了。
我想帮她，孑茨拦着不让，“这些本就是她该受的，本来她好好的找个好人家嫁了，顶多就是病死，是你一步步逼得她传出‘克夫’的名号，逼得她不得不上战场，又将她捧上云端，没了你，她自然会从云端跌落，这都是注定的……”我打断了她的话，“那又如何，她本可以好好活的，是因为我才只能活十八年，我就是想把她捧上云端有错吗？”
孑茨气笑了，又想用老一套把我困在山上，我不想被关着，就和孑茨打了起来。孑茨修为比我高，我又长期去找姌，功夫根本不到家，哪里是孑茨的对手，只是最后勉强逃了出来。
悠悠转醒，我竟看见了守在我床边的姌，已经累的睡着了。就在我怀疑是不是做梦都时候，姌也醒了，她看见我醒了似乎很高兴，“你终于醒了，我在山下见你昏
迷，于是便自作主张把你带了回来，你不会生气吧？”
我怎么会生她的气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给我盛了碗粥“你身上还有伤，便喝些清淡的。”我很高兴的接过吃了，除了味道有一点点奇怪，其他都好，但我很快打消了顾虑，姌此时家境不好，说不定这已经是能拿的出最好的了呢？
于是我便过了一段时间的愉快生活，没有孑茨管着，姌还每天陪着我。
这日我醒来时感觉头晕脑胀，算算时日，马上十五了，想来该是这个缘故，我必须回山上闭关了。正在想该如何对姌开口，她就来了。
“我见你气色好差，是怎么了？”姌关切的语气让我很舒服，语气也不自主的放软了：“我有些事，务必回山上一趟，等我几日我便回来可好？”
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是因为马上十五了？要回山上闭关？”我眼神一下变了-------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妖，也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妖气，即便是当年领她上山，也是以人身，孑茨更是连妖气都没露过，所以，她怎么知道我是妖？
姌似乎被我眼里的杀气吓到了，后退了几步，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妖？”
许是我的语气充满了戒备，她竟也不装了:“我可需要你呢，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妖呢”“什么？”我很不懂，她突然笑了，笑的很怪异:“我本该嫁个好人家，子孙满堂，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成了现在这样……”她顿了顿，接着又道“多亏了木樨大人，若不是木樨大人看出我身上有你的妖气，我早就被你害死了！”我觉得很奇怪，她的话颠三倒四，上一刻还是我害了她，下一刻就是对这个叫木樨的膜拜与崇敬。而且，她似乎认定了我要害她。
可是，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害她。
“所以？你要杀我？”我问她，“当然不是，”就在我以为她能说什么的时候“我要取你的妖丹，你若是死了，妖丹便取不成了，”她看着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头重脚轻？为了给你下毒可真不容易，不管怎么说，你可真是个傻子，骗一骗就上钩了。”
孑茨也喜欢说我是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非常刺耳。
“取我的妖丹对你没用。”我摇摇头，“你被骗了。”
“不可能!”她很气愤，“木樨大人可不像你！”她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般，疯狂的迷恋着木樨。
“你只能活到十八岁，即便是取了我的妖丹，你也只是个半妖，半妖是没有千年寿命的，取了也是为他人做嫁衣。”我平静极了。和我比起来，她就有些疯疯癫癫:“我当然知道
我只能活十八岁，我还知道这都是因为你！木樨大人说你为了把我绑在你身边，强迫我转世，导致我魂体受损，才每次转世只能活十八年！都是因为你！”
又是这句话，她已经和我映像中的姌不一样了。姌绝不会这样冲着我大喊大叫。
在我愣神期间，她已经朝我走来了，她想生刨妖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我的妖丹，就算知道，此刻我什么也不能做，手脚发软，全身无力。
刀刺进丹田，我感受到体内的气力变得杂乱无章。接着，便是刺骨的疼痛，像是身体被重重的碾压过，骨头似是碎成了千万块，我甚至连人形都不能保持了。我紧紧绻在一起，想阻挡那只拿着刀不断深入的手，可剧烈的疼痛让我没有一点力气，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我只能感受着妖丹被剥离与体外，而又无能为力。连挣扎都没法挣扎了。
突然，刨丹的过程被人打断，她背后的门被人踹开，在光下，我看见了半妖形态的孑茨，这样的孑茨，说明她很生气。因为那天我们打架时，她也是这幅模样。
不管怎么说，过程被打断，我感受到妖丹回到体内并源源不断的提供妖力，我趁机强忍这浑身的巨痛，调动妖力调息，孑茨为我护相。
姌只是人类，根本不是孑茨的对手，孑茨那一下也是下了狠手，她一下也爬不起来，莫约半柱香，在孑茨的帮助下，我才安抚好体内乱窜的妖力。
孑茨把我扶了起来，动作说不出的轻柔。她知我心中所想，把我扶到了姌面前，我问姌:“为什么？”姌被孑茨的妖力压在地上，起不来，只能趴着与我说:“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取我妖丹？”“这是你欠我的。”
我愣了。她接着又说:“谁不想拥有千万年的寿命，你是妖，对你来说十八年不过是短短转瞬，而我呢，十八年便是一生！凭什么，我凭什么只能活十八年，木樨大人说了，只要我拿到了你的妖丹什么十八年的诅咒就都没了，而我也可以拥有你的能力，寿命自然会延长……”“诅咒？”孑茨打断了她的话“当初可是你自己说什么只要能生生世世陪着芩，哪怕只能活十八年你也愿意呢。芩还分了一缕妖元残魂，说是这样不管怎么转世，芩都可以找到你。”
是啊，姌当年就是这么说的，那缕残魂始终没有消散，所以我才认定姌的转世已经来到了这个世上，并频频去寻。
“那我可真是傻了才会这么做。”姌这句话无疑给了我当头一棒。我追寻百年的人却视当年的承诺如儿戏。
孑茨堵住了姌的嘴，扶住了险些摔倒的我:“她虽是姌转世，但没有前世的记忆，前世的感情自然也不存在了。”她顿了顿，“记得这段感情的，从始至终只有你自己。她已经不是姌了。”
她不是姌。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缓缓滑落，孑茨温柔的拭去我的泪，搂住我:“乖，你还有妖元残魂在她体内，杀了她，把你的东西拿回来。”
姌被堵住了嘴，死死的望着我，我只手遮住了她的眼，我曾经爱极了这双装满星星的眼睛。
姌死了，残魂回到了我身体里。
疼，太疼了，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孑茨着急的样子……
也好，我还不是一个人……
那天过后，孑茨带着我离开了，寻了一处静谧安全山清水秀的地方。却闭口不提姌，像是只为了带我换个地方生活一般，只是，她时常下山，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却没提过让我下山，我也不提。我们像是很心有灵犀的都忘了这事。
不知过了多久，孑茨允许我下山玩了，不过她要陪着。
我当然愿意。
人间正是苑花节，满大街都是花，各种各样的。姹紫嫣红。
一直都是我在玩，孑茨在一旁陪着我。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我这些花的名字，陪我一起玩游戏，赢奖品。孑茨真的好厉害，每场游戏她都能得第一，给我赢好多礼物。
晚上放花灯，孑茨买了一盏桃花状的花灯送我，说是把喜欢的人写进纸上，塞进花灯，花神就能看见，说不定桃花运就来了呢。
我高兴的找店家借了纸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没让孑茨看见，拉着她陪我去河边。店家是位美丽的夫人，看着我们温柔的笑了笑。
我小心翼翼的把灯放入河中，她在后面问我:“好了吗，你写的谁啊，这么小心，生怕弄坏了。”我推了花灯一下，想让它飘得更远:“我写的是我这么久以来真正最喜欢的人。”“谁啊？”
我转身，扑到了孑茨怀里:“现在，我抱住她了。”
孑茨愣了一下，又紧紧抱住我:“花神还挺灵的。”“是啊，真灵。”
体质原因，再待下去，要出乱子，哪能在苑花节上出乱子呢。于是我和孑茨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你不是喜欢姌吗，我以为你会写她”孑茨拉住了我的手。
“姌啊，”我想了想“是挺喜欢的”我明显的感觉孑茨拉着我手收紧了。
我偷偷的笑了一下:“我喜欢姌是因为她体内的那一缕残魂。”“那第一世呢？”“她陪了我好久”
孑茨不高兴了，站着不动:“明明我陪你的更久。”“哈哈哈。”我笑的可开心了“我说了，是因为那缕残魂。”
孑茨想起来了，那缕残魂是孑茨放下人间的，本意是去了解人间的事给我解闷的，谁知时间长了竟然忘了，我笑的很开心:“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啊。”
孑茨恼羞成怒，一把揽过我，唇附了上来。
真软。我想着。
那天的星星很亮，像孑茨的眼一般，我问她，为什么她的眼那么好看，孑茨想了想，抱紧了我:“因为我眼里有你。”
这样多好啊，妖生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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