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烟蒂倒在梧桐下。我伸手,料峭凛风便同缱绻环上指尖浅吻,人一般,毫无温度。稍欲迎合,这薄情小人便落荒而逃,无人知晓它去了哪,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它还在这冗长的世界里。并且反复游荡。
那万一能抓住风呢。
我操起画板站起身,嘴角衔着根快死掉的烟。我运气不太好,老子和老妈都死得早,要工作没工作,要车的话不知道摩托算不算,房我倒是有,不大不小,也就一室一厅一阳台,都还是卖了他们的房子买的。正事没干过,平时就会在家里画点烂东西,无聊还会咂几根烟。
简单来说,我是个爱画画的无业游民,奔三了。我微微侧过头,火苗在遮风挡雨的山之中窜起,红光一巴掌拍在瘦削的颌骨上,几分印子模样。
这是我赋予它衍生的命。我猛吸几口,嘴里蓄雾,燃起的火星子如天际灼烧的彩,比四月前的春还旺。所以即便死到恶犬之手也是应得的,我手腕一翻,那仅剩的烟蒂便去了归属,伴随它的是从它体内流出的血,由我吐出的,也这么消散了去。
今天的冬格外冷,以至于我连车都懒得开,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这无人问津的道路上。我想,风是冷的,但人总该是热的,为什么我在身上摸索不到半点暖意。
枯竭的烂叶用梅去击退冬,这是多大的滔天罪行。
风越来越大,裹挟着车子带来的黄沙欲把我卷入其中,我把画板夹到臂弯下,往路边靠了靠,斜着眼看疾驰而来的黑色越野,然后停到了离自己不到四十米的位置。
那车上下来一个高大男人,看不清脸,一点都不。
我曾想所有事物、包括人,只要都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准确无误的分析出来。从很早之前,我就自认为我的记忆力很好,我记得起发生的一切事,包括地上苟延残喘的狗,它在饿死之前的挣扎,妄想与死亡对争的样子,那双如烟浔珠子般在死之后仍然睁着的黑眸,就这么看着我。
忘不了的,我永远记得。
可是我发现,那些在记忆里的面孔,我怎么也抓不住,包括他们,我的创造者。
那个高大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他是典型的板寸,脸型颏线凌厉,冷调狐狸眼,嘴唇的颜色极淡,略微偏紫,身高接近190,眉骨带动鼻梁勾勒出极冲的攻击力。他大概是认识我,嗫嚅着想表达什么。
但我,没有想要和陌生人搭话的必要。
我稍稍挪了个步,往旁边空余的地方迈去。
意料之外,他没有和往常那些人一样在没得到回应后气急败坏的骂咧起来,但是我听到了由风声送来的沙哑的、低低的嗓音。
“周南,一起吃个饭吧。”
如果杀了我能让我止步,这名字大概会是第二个武器,我就站在那,背脊泛起阵阵凉意,全身凝固了一般,对...蛇,就像蛇。它缠绕在腰间,攀爬到脖颈,吐出冰凉的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下一秒,就会血盆大口。
我望向他的背影,幽幽道:“知道我叫周南的人都死了。”
“但它不会在你的记忆里死去,不是吗?”
不知道用了几分钟接受这个事实的,我还是上了这个陌生男人的车。他身上有股很熟悉的雪松味,并且说话时的语气总是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心,我有些反感,不止他的味道,甚至他侧脸的弧度,都冷冰冰的。
我取出盒烟,刚叼在嘴上,还没找着火机,那红色小盒就不见了踪影。我有些疑惑的看向他,转而盯向他两指间夹着的烟盒。
“小屁孩,毛长齐了吗?”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我,什么话也不说把那半包烟扔出窗外。
过火了啊,我嗤笑一声,拿起画板就要往他脑门上来一击。他也不恼,抓着那画板就往后座甩去。
这动作看得我越发眼熟,不过来不及思考,我咬着牙向后座爬去,手还没够到那玩意就差点摔个稀巴烂。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突然刹车。我撑着地面要支起身,结果他给我屁股拍了一掌,而后就被拎起后领拽回了位置上。
回到座位后,我安静了几秒,然后一言不发地去开车门,结果“咔”一声,门锁上了,我猛地转过头恶狠狠瞪他。
“你确定还要跟老子闹。”
他还是不语,又发动了车子。
既然那么想吃,那就吃个够呗。
到的是一家火锅店。
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指间,然后为我们一一摆放好碗筷。我不禁高抬眉梢打量起这个男人,很传统的黑色西装,捯饬倒是精致,还是不难看出掩盖的少年气。
我翘起二郎腿,抬了抬下巴:“小娃子,叔叔的烟,你打算怎么赔偿?”
他冷冷看了看我,下一秒语气就变软了。
“周南,我是厉枫。”
我从美国回来了,你愿意的话,搬来和我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