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伽南噩梦连连,梦中仿佛有人郑重其事地跟她说了些什么,她百般挣扎却动弹不得,最后还是在清甜的辛香味中艰难撑开了眼皮。
十合香!
居然是她最讨厌的十合香!
正前方的桌上不知何时燃了一只莲花香炉,里面传来的正是每月初一由王妃赐给后院女子的十合香,里面有微量令人不孕的麝香大家心知肚明,也是王爷默许的。
除了第一个耍心机以命相搏的魏姨娘和王爷一时真心怜惜的钟姨娘各自生下一儿一女,管家每月按时送香给所有侍寝过的女子,也包括她,所以王府也没有别的小主子。
当初田若莹的儿女先后夭折,她便生了妄念爬了王爷的床,到头来不过空欢喜一场。
十合香,莲花香炉,能避开守卫令一向警觉的她难以清醒……恐怕里面还有别的……
她死死咬着下唇,瞪得眼睛都红了,拖着酸软乏力的身子凑近才发觉桌上还有一张首饰铺的典契。
前一阵子漕帮的人聚众闹事被她碰到,她鬼迷心窍把这件事私了了。后来对方送了五百两银票和这张典契,她心虚只收了银票……可这件事深居内宅的王妃不可能知道——所以,这是王爷的手笔!
当她想明白这一点,忍不住转身又扑回了被褥间,用被子掩埋了不甘和心碎的号啕大哭。
手下前来回禀的时候,书房的庄奋英正抽出插在尸体背上的一把匕首,他偏着头强忍住呕吐的冲动,也不去回忆那人死前挣扎抽搐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照靖王的话说“不敢杀人便容易被杀”,所以在靖王的言语暗示下,他动手了。
死的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没武功,为人忠厚老实的账房二把手,潜伏了很久,近日由于江陵的消息露了马脚。
抽出来的匕首落在地上,庄奋英还是忍不住去屏风后面的恭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擦擦,等着换身衣服。”李景乐的声音响起,一条手巾扔到了瘫在一边的庄奋英的脸上。
待庄奋英换上了小厮送来的外袍且打理干净再出来,书房已经恢复原貌,空气里飘散的是李景乐最爱的那炉“念寒”香。
庄奋英作揖正色道:“属下失礼了!”
李景乐缓缓收起手中的画轴,随意挥了挥手:“坐”。
庄奋英依命坐下后委婉地试探:“王爷,伽南手边的差事要不要分出来一些?”
“她不敢,她唯一的亲人也背靠靖王府而活,子庸无需多虑。”靖王笑了笑,眼袋下的青黑越发明显。
“自从流言四起,皇帝派了一明一暗两边人去往雁关。如果不是后来收到千月洞暗桩的消息,差点就上了他的当,以为他一边申饬流言,一边果真怀疑忠王所以才派人混入忠义军。”
“本王这位好皇弟,当年的棋艺可是被先皇跟庄太傅赞不绝口的!”靖王端茶抿了一口又说,“他派萧白跟上官秋月去南诏恐怕也存着一箭三雕的心思。一来找公主,二来收拾五毒教,三也是放线钓鱼。五毒教野心越来越大,是该敲打一番……算了,你传信赵明达把在南诏边境的那波人撤了,不必再画蛇添足。”
“画蛇添足”指的是以朝廷的姿态假扮五毒教徒刺杀他们,虚虚实实以乱视听。
此时,靖王还不知滞留在观澜城的萧白等人已经在太守府遭受了一次刺杀。
至于上官秋月之前百般抵触为何突然态度软化送了靖王府这样一份人情,靖王等人一时不能确定。
因为夜檀城这几日多了许多可疑的生面孔,千月洞上下戒备森严。尊主不在,夫人、两位小公子跟小姐所在的春月阁就成了防护的重中之重。
“什么人,报上名来!”几名举着火把列队巡逻的月仆神色紧张地冲着树上倒挂的黑影厉喝。
那黑影坐了上去而后轻巧落地才开口:“牛哥,是我,随苑的陈浩南。”
“哦……原来是陈家弟弟,你半夜不睡挂这里吓死人了。”
“是啊……我都困得不行了。”几人纷纷开口,显然跟陈浩南都相熟。
“今日练功遇到瓶颈,一时烦闷便出来透口气。”陈浩南快走几步解释着,昏黄的火光下,脸上写满了羞赧和歉意。
“原来如此,最近查得紧,你还是不要半夜走动,早点休息为好!”月仆劝了两句便调头往回巡逻去了。
谁也没注意,一只山雀飞落在山脚下一间旧茶寮外,然后被飞字辈的飞欢用食物引进了屋子。
一刻钟后,夜檀城另一头的云峥也拿到了他本不该知道的消息:
峂城即将返回上京的长公主的队伍里有人和怀化军暗中勾结,意图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