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观澜城驿站死了一个身藏游字牌的男子,尸首分离不见头颅,身份暂时不明,又因太守谭韶元中刀后卧床不起,太守府上下进进出出格外忙碌。
中庭花园半开的梅树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在把玩一只奇丑无比的莲花荷包。
“看什么呢?”陈是非故作轻松地边走边问。
“没什么。”手腕翻转,莲花荷包已经随着下垂的袖子再也看不见。
“还能是什么……我猜猜……不会是那只鸭子荷包吧?”陈是非嬉皮笑脸一副讨打的模样。
“今日没心情陪你过招,关于驿站死人可有消息?”上官秋月瞥了他一眼便偏头看向梅枝。
“这太守府夜里的守备比我想得还严,你要是能出去还至于问我么……”言下之意是自认不如。
“那你来干嘛?”上官秋月话里满满的嫌弃。
“我……我……我就路过而已。”
陈是非的话却让上官秋月脑袋里忆起了尘道人的那句 “你是……我不信你!”。
了尘道人口误似乎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如果他跟太守的目的是引他们来这里行刺杀之实,那么为何太守又要替萧白挡刀?
苦肉计还是离间计?
“真是辣手摧花人!你好自为之,我走了,咳咳……”陈是非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索。
定睛一看,他手里已经折了一枝梅花。
“上官公子”身后传来梁彩娥欣喜的呼唤。
声到人到,看到一身火红新袄的梁彩娥,上官秋月散开眉头强忍不耐地问:“梁姑娘有事?”
“承蒙公子救了我——不必急着否认,太守大人受了伤,我……我举目无亲,除了公子你也不知该信谁求谁,所以,想劳烦公子明日巳时送我去西边的麗山书院,我有位婶娘在那里帮厨,我已经寄了快信给项姐姐请她来接,住在这……”
“好”上官秋月一个字结束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上官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艰难开口的梁彩娥泫然若泣,不远处的婢女闻言低头不敢再看。
“怎么会……姑娘昨日受惊了,风里寒凉,姑娘还是回屋里喝杯热茶暖暖吧!明日巳时,在下与姑娘如约同行。”
“嗯,谢谢公子!”梁彩娥破涕而笑,两弯细眉舒展开的刹那仿佛春临大地、朝阳喷薄。
只那一刹,上官秋月心软了,心想若她真的不再动什么歪心思,就放过她算了,他却不知这份难得的心软差点害自己丟了性命。
“上官小星,你又偷偷出谷,《千毒经》背到哪里了?”
昨日江陵大雨一场,深秋的风毫不留情地将莲花坞里黄了的荷叶摧枯拉朽,满眼的败相。
春花不喜欢睹物思人,却还是忍不住想起与自家相公在春月阁内外相处的点点滴滴,又不好意思直白地叫长子出来陪她,于是耍了个心眼,叫送饭的月仆故意将她要做脆皮烤鸭和抹茶杏蓉糕的事说漏给上官小星听。
母亲大人的美食当头,上官小星哪里还坐得住,于是再次破戒溜出冰谷回到春月阁。
“娘,是我太想哥哥了,再说今日您亲自下厨,就宽宥哥哥一回吧!”上官络凑过来求情。
上官小星偏头眼前就是一亮,只见母亲身后的那个小女孩:
不知何时剪了一字刘海,两侧头发蜿蜒而上梳了一个垂挂髻,发间缠的正是他上一次替她挑选的生辰礼物——两只可爱的玉兔坠。她一双不大的杏眼,微微笑的时候便弯成两弯月芽,饱满的樱唇对着略圆润的鼻头,那上面还有一枚很小很小的黑痣,会令瞩目的人不自觉去盯着她说话。
“络儿妹妹,你今天真好看!”上官小星大大方方地称赞道。
“小公子……慢点儿……”
远远奔跑过来一小一大两个身影。上官小星无奈地半蹲下身子摊开双手,锁骨痛了一下,就被眼前这个胖弟弟扑了个满怀。
还好站了几年桩,下盘稳到没有后退一步。
“哥哥——”拖着拐了几拐的尾音,上官小旭黏黏糊糊地凑到他哥脸上就是“吧唧”一口,也不管自己刚吃了水果没有擦嘴。
“真是……这么爱撒娇是随了谁……咳咳……”春花一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只好拿咳嗽掩饰不自在——她当然想到了答案。
“还能随谁。”小声嘀咕着,上官小星无奈地一把拉起弟弟的手,“娘,我饿了,点心好了吧?烤鸭什么时候能吃?”
“就知道吃,没良心的小东西!”春花牵着上官络的手边走边瞪了长子一眼。
“那……那随便吃点吧,我也不挑。”
“哥哥骗人!”上官小旭摇着身边人的手大声反驳。
“哥哥辛苦可以多吃一些。”
“还是妹妹知道心疼我……”
月仆跟着说说笑笑的一家人往小厨房走。
他们的背影让迟迟赶到的陈是非顿住了脚步,他是上官小星的贴身护卫,他们也曾一起听过课、站过桩、泅过水、挨过罚……有过不少快乐的时光。
但始终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背叛者,又何必……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