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死后,本该拍手称庆的蓝家后人蓝笑却哭得稀里哗啦,就连水镜中的后人都一片哀嚎。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强极必辱,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我拿我的命哄你高兴,你开心吗?)
(不开心,鬼才开心。)
(温昭哪里就那么好心?没有蓝沵那一碗药,他又能多活几天?)
(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了,剩下的时间不过是苟延残喘,不如拿来哄蓝沵,最好哄得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
(所以最后那什么另觅良缘都是骗鬼的?!)
(不,骗的是人。)
(有的人就是这样,就算死了,还能要人的命。)
看到水镜中哭得死去活来的蓝沵,青蘅君再风度翩翩,也忍不住在心里使劲儿扎温昭的小人儿。
“竖子!小畜生!!”蓝启仁气得毛发倒立,却拿这个水镜中的温昭没一点儿办法。
青蘅君沉默了片刻,吩咐弟弟:“我去龙胆小筑一趟,你在此好好招待聂宗主和江宗主。”
“聂宗主、江宗主,蓝某少陪。”青蘅君略微拱手,向两位宗主告罪就离去。
聂宗主和江枫眠都自觉在青蘅君面前矮一头,当即就说无妨无妨,青蘅君有事尽管去忙。随后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卑微。
能不卑微吗?
想想他们的儿子对蓝家小辈做的那些事!
一个不顾身份强取豪夺,一个臭不要脸坑蒙拐骗,看得他们在水镜之前的父辈丢尽了脸面。原本大家都是五大世家的家主,谁比谁高贵?
现在却在蓝家面前话都不敢说,实在太卑微了。
青蘅君一路穿行到了龙胆小筑,他的夫人果然搂着涣儿哭得梨花带雨,见到青蘅君这个冤家来了,哭着抱怨:“你怎么死得这样早?害得我们的女儿吃这种苦啊!”
青蘅君还能如何,只能低声轻哄:“是为夫的错,都是为夫不好……”
好不容易哄得青蘅君夫人稍稍开怀,水镜中的蓝笑却像跟他作对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然后甩出一段视频,称:“一位粉丝私信我的自制视频,我看完之后被刀得死去活来,今天跟大家分享一下。”
水镜涟漪散开,不同于之间视频中出现的人言画面,这次水镜前的人先听到一阵清丽凄凄的乐声。
一听到这阵音乐,青蘅君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一个女声轻柔的浅唱出声,一幕幕画面开始斑斓登场。
夏蝉冬雪,不过轮回一瞥。
穿着蓝氏校服的女子从小舟上下来,见到站在岸边的公子,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羞涩问:“公子,你在等什么吗?”
悟道修炼,不问一生缘劫。
蓝氏女子在姑苏山水中写意行走,读书练剑不问岁月,偶尔有另外两个穿着蓝氏校服的男子与她同行,正是还算稚嫩的蓝忘机与已经风华初现的蓝曦臣。蓝忘机出现得多一些,蓝曦臣则相对较少,但每次出现都比蓝忘机更为温和。教导她读书练剑,弹琴作画。
白纸画卷,寥寥几笔。绘江湖深浅,难绘你,不染纤尘的容颜。
墨晕散开蓝氏女子撑伞从小巷中走过,阁楼上的公子倾酒祝好雨,他低头,而她抬头,那一眼好似成了万年。
夜不成眠,心还为谁萦牵。
自那以后,蓝氏女子练剑时风里有他的气息,弹琴时声律里有他的回声。偶尔看到已经留着胡子的蓝启仁出现在水镜中,每次都是严厉的训导。每次被训诫完,总有另外两位兄长出现安慰。
灯火竹帘,梦里随风摇曳。
荒山、冷雨、破庙,两个年轻男女坐在火堆旁各自烤着衣服。蓝氏女一开始还羞窘欲死,后来却发现那位公子也面色发烫,却原来那位公子全身高烧。
月华似练,遥看万载,沧海成桑田。它不言,不言命途的明灭。
蓝氏女接来雨水,升起火焰仍不能降下公子的体温,那位公子却冷得瑟瑟发抖。最后蓝氏女红着脸将人抱在怀里,用衣物裹住彼此,为他取暖。
自此,情根深种。
若流芳千古,爱的人却反目。错过了幸福,谁又为你在乎。
岐山的清谈会上,穿着炎阳烈焰袍的公子坐在温若寒下首,凌驾于百家之上,蓝氏女苍白着脸站在观景台上。看他从容不迫游走于各世家之间,看他威势逼人迫得那些高傲的世家之主向他低头。
后来,蓝家的蓝曦臣出现,与她说了几句,蓝氏女苍白麻木着走了。
若贻笑千古,因为爱得执迷又糊涂,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蓝氏女失魂落魄的回到姑苏,那个炎阳烈焰袍的公子也跟了过来,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就破涕为笑,重新用那双满是星辰的眼睛看向温家的那个公子。
夏蝉冬雪,不过轮回一瞥。悟道修炼,不问一生缘劫。
这一对男女相约夜猎,听雨赏花。蓝氏女在花树下舞剑成曲,温家的公子便奏琴相和。蓝氏女鸿雁传书,温家的公子收到书信可以夜半掌灯乘船,奔波千里得佳人一面。
温家公子说:“在下愿三书六礼,聘你为妇。不知姑娘愿与在下执手相看,九泉同归否?”
蓝氏女眼中星辰闪烁:“愿为君妇,白首不离。”
白纸画卷,寥寥几笔。绘江湖深浅,难绘你,不染纤尘的容颜。
阴森诡异的树洞里,温家的公子躺在雪白的兽皮上,眼神冰凉锋利,却仿佛重病在身。蓝氏女每次带伤回来,给他清水食物。温家公子看到她就柔和了眉目,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蓝氏女眼神一亮,带着伤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轻。但是温家的公子身体却在一天一天变得虚弱。
有一天,蓝氏女带了一本书回来,将书递给温家公子,脸上晕红,眼神发飘。
夜不成眠,心还为谁萦牵。灯火竹帘,梦里随风摇曳。
温家公子接过书看,却皱了皱眉,掌心向外推,不知在拒绝什么。蓝氏女松了一口气,似有有些失落。
月华似练,遥看万载,沧海成桑田。它不言,不言命途的明灭。
荒山野岭,蓝氏女背着温家的公子在赶路,偶尔有山精水鬼来打扰,都被蓝氏女抬手灭去。她原本是个温柔良善的姑娘,花间的蝴蝶留恋她的温柔,山间的鸟儿喜爱在她身边停留。此时她出手就是杀招,不再留一点余地。
她背上的温家公子气息越来越弱,渐渐的甚至不再清醒。背着他的蓝氏女总是低低哭泣,珍重又克制的吻过他的额头。
一处温泉,一场人间仙境,蓝氏女抱着温家公子缓步步入泉中,她说:“天地为证,日月为媒。今日蓝沵不知羞耻,愿绾发为温家妇,与公子昭结为夫妻。今日他生我生,他死我陪。”
若流芳千古,爱的人却反目。错过了幸福,谁又为你在乎。
姑苏云深不知处满目的惨白中,蓝氏女委顿于地,漆黑的棺木前,蓝启仁在说什么,蓝氏女听了之后,双手捂脸哀哀哭泣。
蓝启仁说:“月前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你父亲死于温家之手,你长兄逃亡在外,你次兄被他们打断了一条腿,被带到岐山不夜天去了。”
若贻笑千古,因为爱得执迷又糊涂,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温家公子出现在云深不知处,被蓝氏女一掌打得吐血,却不肯放开她,任由蓝氏女对他踢打怒骂。最后蓝氏女昏倒在他怀里,被他抱出云深不知处。
若流芳千古,爱的人却反目。错过了幸福,谁又为你在乎。
温家公子也躺在满目雪白之中,温家的修士披麻戴孝为他鸣锣开道,漫天的纸钱像是残卷人间的大雪,一路有百姓哭泣跪送,那位进退都锋芒耀眼的公子却再也没从那一片雪白中站起来。
蓝氏女一身白衣孝服,扶着腰远远站在桥上,看着蜿蜒的送葬队伍。她的背后蓝家的曦臣公子为她撑伞挡风,他说:“葬了他吧,葬在你心上。”
蓝氏女没有说话,只是鬓边的白花微微的,剧烈的颤抖。
若贻笑千古,因为爱得执迷又糊涂,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岁月匆匆,流年过后,蓝氏女站在与温家公子相遇的湖边,走过他们撑伞行过的小巷,看见他们听雨的长廊。岁月里那些发光发亮的剪影碎片打破时空的束缚,冲击她单薄纤细的身影。
漫长的时光煎熬,蓝氏女红颜依旧,却~满头白发。她遇上了一个玩儿黑色铁扇的公子,那位公子说看她可怜,说可以帮她。
蓝氏女又拿起了她的剑,那柄见过血的剑,用着蓝家最高深的剑术,白衣染血,眼神锋利。她开始像那个温家的公子,姿态从容,气势迫人,出入世间最险恶的山水中,寻寻觅觅,冷静的发疯。
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温家的祖地里,蓝氏女嫁衣鲜红,娇颜如画,推开重重的棺椁。当年那个温家公子穿着华丽的衣服静静沉睡。容颜苍白,双目轻合,眉间带着淡淡的遗憾。仿佛只是一场午后的小憩,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蓝氏女在温家公子的身边安了一个枕头,对多年不见的丈夫说:“你倒是腾个地方啊,以为这里就睡你一个人吗?”
蓝氏女与温家公子并排躺在层层棺椁之中,一个蓝家弟子为他们合上棺木。地宫的烛火照在那张稚嫩的脸上,与躺在流光岁月里的温家公子五六分相像的脸。
视频结束。
水镜中的后人已经哭成了一片。
(感谢主播的粉丝万里寄刀。)
(感谢主播的粉丝万里寄刀。)
(就是不知道敢不敢留下寄刀地址?)
(若流芳千古,爱的人却反目,错过了幸福,谁又为我在乎。)
(若贻笑千古,因为爱得执迷又糊涂,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呜呜呜~昭哥果然是故意的,那个棺椁,他妈的是双人的!)
(有些庆幸,温昭之死没有扣实在蓝沵头上。这样的流芳千古,蓝沵必定不想要。)
(爱上一个不该爱得人,贻笑千古,我却心甘情愿。)
(心中一座坟,葬着未亡人。)
(活着活着,就活成了你的样子。)
(哭得稀里哗啦,但又有些想笑。蓝家小姐姐背着昭哥跋山涉水也就算了,洞房都被自己老婆公主抱。就特别想采访一下昭哥第二天醒来的心情。)
(女强男弱没办法,不过蓝沵的剑法是真的溜溜溜,怎么在蓝家的历史上就没有留下多大的名声?)
(额~因为那时候男女还他妈的不平等,女人不用服兵役,不用赚钱养家,不用纳税交钱。)
(楼上好深的怨念。)
(那本书是什么?昭哥一开始拒绝了什么?)
(大约是什么双、修大法?哎呀,看小姐姐羞成那样,随便猜都猜得到了。)
(蓝沵最后做了什么?总觉得不善。)
(历史上没有记载,不过在蓝沵死之前,含光君座下的徒儿蓝愿被曝出有温家血脉,顺便牵扯出蓝沵的女儿蓝恕。已经消失了十多年的温家又被拉出来数算。)
(不过这次的数算颇有些儿戏,那时候温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参与的仙门百家与其说是数算温家,不如说是扯着数算温家的大旗清理政敌。)
(这场政斗中,一共落马了十多个中等家族,还有许多小家族牵扯其中。要说最大的获利者,应当算是聂导,牵扯其中损失最重的是刚刚年少继位的宣威尊者。)
(处在暴风最中心的蓝家还算四平八稳吧,虽然所有人都威逼蓝家交出温氏余孽,不过蓝家都坚定的苟住了。后来江蓝联姻,温氏余孽蓝恕嫁入莲花坞。三毒圣手在背后被人称作疯狗,大家也都不敢惹他,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青蘅君夫人看完,脸色煞白,双目一闭,晕了过去。
青蘅君:“……”
晕过去也好。
女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了温家的那个小子,是她的一场劫。一开始有多甜,后来就有多苦。
所以,最后他的女儿苦得受不了,选择抱着一个死人共赴黄泉了。
那个为他们合上棺木的孩子,他的外孙~开了父亲的棺木,打扰亡者的安息,又活埋了母亲~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蓝启仁这些天被兄长磨出来的耐心与镇定都化成飞灰,在待客的小花厅骂了又骂,骂温家的小崽子哄骗他侄女,花言巧语迷了他侄女的眼睛,却短命夭寿不肯哄他侄女一辈子。
也骂他那个侄女,眼睛不擦亮一些,温家小子往地上一趟就心软了。也不看看温若寒的儿子,需要你去可怜?
聂宗主和江枫眠缩在一边喝茶,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蓝家在温家折的这个女儿实在有些可惜,最后还埋在温家的祖坟里,难怪蓝家人生气。
就算换成他们,他们也得气死。
魏长泽看了一眼聂宗主,笑了笑没说话。
水镜中后来出现的那把玄铁扇可眼熟得很,若是他没有看错,之前哄骗蓝家小辈儿的那位聂家宗主手里,拿的就是这把扇子。
至于远在岐山的温若寒……
温若寒没什么可说,反正他儿子没吃亏,在世的时候搅弄风云,死了还能拉那么多人陪葬。最后还让蓝氏女给他儿子生了一儿一女,自觉自愿葬进了他温家的祖地。
他也是个比较知足的人,蓝家、江家那么多意难平,只有他温家,实在是他儿子天不假年,没什么可抱怨了。
不过儿子死了总是难过的,尤其是这个儿子应该还得他喜爱。温昭能几十年尸身不腐,必定有重宝护体。看他地宫的规格,也不是一个壮年夭亡的温家弟子该有的,与宗主都只在仿佛之间了。
温逐流把儿子带回来还给他,他究竟是怎么忍着心疼给儿子安排上这些东西的?
母亲姓沈?
温家的附属家族中的确有一个姓沈的小世家,不过已经落寞很多年了啊~
这时,有温家的弟子来禀报他,温夫人的病情加重,已经在弥留之际了。
温若寒沉着脸道:“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