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血池回溯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蓝笑哭得不能自以:“我知道在那个年代,姓温的都该死,成王败寇,覆巢之下无完卵嘛。可是吧……”
“可是吧……可是吧……”蓝笑哽咽着说:“我觉得现在的法律更好,只诛祸首,不累家族。你们可以用烂菜叶子砸他们,用言语抨击辱骂他们,可以站在道德上谴责他们,不跟他们联姻,不跟他们往来,将他们远远的驱逐。但是……不应该剥夺他们的生命。”
“生命至高无上,神圣自由,没人可以肆意剥夺,除非他(她)践踏了别人的生命。”蓝笑说的不知是不是未来的所谓法律,说完之后,蓝笑又开始哭:“以我们现在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古人的社会价值似乎是在耍流氓,但这些曾经静待宰杀的温家‘有罪’之人又从血池里爬出来,来救这些曾经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仙门百家,我就真的……真的……”
“不行不行,我要回去喝九杯奶茶好好平复一下心情。”蓝笑揉了揉眼睛:“感谢敛芳尊,让一家之规,变成了百家法度,仙门公约。”
(感谢藏锋尊,让百家法度,仙门公约变成天下法律,惠及万民。)
(哈哈哈哈……楼上这么一说,我会觉得他们关系很好,好到可以传承信念那一种。)
(可不是很好?他们曾经可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共同怕一人,又在灵堂上互飚哭戏扮演兄友弟恭。)
(艾玛~兄友弟恭用得就很微妙,兄长慈爱弄死你亲哥,渗透你家族,并希望你永远是个废物,所以一直按照废物点心的标准养你。)
(弟弟恭顺,演技出众,敬职敬业的表演什么是一问三不知,背后搞一盘大棋,落网仙门百家,甚至连死人都不放过。立誓让你威名扫地,落魄逃亡最后被喜欢的人一剑穿胸,再给凶尸陪葬,封存地下,四十九根桃木钉,永世不得超生。)
(兄友弟恭这个词用得妙啊。)
(说来也是可笑,就像主播说的,被杀的温家‘罪人’竟然从血池里爬出来救了这些失去灵力的仙门百家。)
(他们救的又哪里是仙门百家?只是他们的魏公子罢了。)
(这件事估计刷新了他们的三观,看他们那个衰样。在他们固有的意识中,家族一体,荣辱与共。温家败亡,温氏“余孽”就该死。有人觉得理当如此,有人觉得太过。夷陵老祖舍命报恩,那是真的舍命,依旧什么都没捞着。)
(敛芳尊当初在温家的事情上利益至上,一朝当上仙督,不知是兔死狐悲还真就是悲天悯人,家族祸延不再一刀切,而有了一个百家公审,仙督判决的过程。)
(所以瑶哥翻车的时候,宣威尊者顶上去才找到了缝隙从百家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温家‘余孽’被处置时,聂导还在不净世怂着。跟瑶哥更是互飚演技,背后捅刀,后世兰陵金氏黑料基本都出自他手,可等他真正上台当仙督的时候,出乎意料的,金光瑶的大部分政策都保存下来了。)
(个人勇力不能改变世界,所修道法也不能改变世界。唯有法度政治,明文规章与暴力机关相结合,从新谱写世界的新规章。)
(这二人虽然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当得起那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一句话,大权在握,位登绝顶,那天下的游戏规则就由你说了算。)
玄正年间的人:“……”
满脸摇撼,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一向平和温雅如蓝家,上下都被水镜说得一阵动摇。青蘅君不禁在心里想,他蓝家君子立世,不求显达万世,不求运转天地的力量,平和修仙,追求超脱。这就真的是对?
如今世家各自为治,姑苏境内蓝家不欺辱散修,不将平民百姓当草芥,守着清规家训安心修道。
可是在姑苏之外呢?
温家因何能以一己之力掀起射日之征?
温若寒神功大成,温昭有勇有谋。
可一开始就有百家制衡呢?温昭若是能看到在和平中登临绝顶的希望呢?
后世敛芳尊建的那些数不清的瞭望台,藏锋尊办的萃英堂,甚至是温昭小儿办的育婴堂。这些东西都并非为一家牟利,乃是惠及万民之物。
世家修仙,那些被修仙之人视如草芥的平民百姓就如水,世家如水中大船。一滴水不算什么,汇聚万千就是汪洋大海。这些水若是没了,水中的大船也就搁浅了。
敛芳、藏锋。
都是含而不露,又锋芒耀眼的尊号啊。
难怪后世尊他们为大家,后人有后人的道理。
“启仁,你去传讯,请温家、聂家、金家、江家的诸位家主来云深不知处一趟。”青蘅君第一次对仙督这个称谓产生了兴趣。
修仙界有一个登临仙督之位的人就一定是一件坏事吗?
趁着五大世家还算太平,温若寒那个狼子野心的儿子也还没长大,有些规则或许应该提前定下来。蓝家算不得能力压所有仙门,但他现在还能压着温若寒。
“兄长,你是想……”蓝启仁这些日子也多少涨了些见识,青蘅君的心思又没瞒他,他怎么看不出来?
“我蓝家伽蓝世家,平和无争,这件事……”
“正因如此,这件才事理应由我们蓝家牵头。”青蘅君正襟危坐,远远注视前方:“水镜天机中乃我蓝氏后人,此为其一。我蓝氏伽蓝世家,平顺无争,才更少私心,此为其二。如今天下局势,温家与蓝家相当,聂家紧随其后,兰陵金氏稍逊一头,家主金光善因天机之故,如今自顾不暇,已与最后的江氏并驾齐驱。这件事不是我办,就是温若寒来办。”
“仙督不该是一家一门的仙督,我更不放心野心勃勃的温若寒来做此事。”青蘅君深吸一口气,眉目坚毅:“所以我,当仁不让!”
蓝启仁知道这件事兄长已经下定决心,只好拱手行礼:“是,兄长。”
青蘅君拍了拍蓝启仁的肩头:“启仁,为子孙后代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况,射日之征后,还有一场神魔大战。温氏有当世第一之能,折在射日战场上实在可惜,不若留待神魔之战吧。”
蓝启仁身子抖了抖,低声说:“还有我那折在射日之征战场上的学生们……”
桃李芬芳天下香,然片片残红碾入土。
水镜中清河竖子不可教,他还是想着要保全。此时的蓝启仁尚年轻,没有那种爱护之心,然其中心酸,够他细细品味了。
“青蘅君。”有蓝氏门生来报:“聂宗主在山下递上拜帖,说是来谢二公子的。”
青蘅君笑道:“这个倒是不用请了。”
同在一旁的魏长泽原本沉默不言,此时笑道:“即是蓝二公子的客人,我在这里也不方便。正好拙荆想在姑苏置办一处产业,我陪她去看看。”
青蘅君清楚,魏长泽也清楚,之后的场面,魏长泽已经不适合在了,就连蓝启仁都不太适合,顶多顶着青蘅君弟弟的身份,在旁边抄录一些文书。
“魏先生请随意,若是看中哪处山水,请随意建屋开地,姑苏蓝氏无有不允。”青蘅君的身份,大可以赠一处房产给魏长泽以作拉拢。
然君子之交淡如水,魏长泽若是甘心被家族束缚,还不如留在江氏。至少那是他的出身家族,江枫眠对他赞赏有加,地位会比在蓝氏更高。
青蘅君一番做派清风明月,魏长泽心里自然舒服。携手藏色散人在姑苏各处游玩,藏色散人挺着肚子坐在船头戏水,惬意笑道:“姑苏是个好地方,山灵水秀,姑娘小伙都特别漂亮。咱们阿婴在这里长大,将来也一定是个温柔明媚的男孩子。”
魏长泽坐在一边给妻子剥莲蓬,白白胖胖的莲子一颗一颗喂进藏色散人嘴里,温和笑道:“到时候我们在云深不知处山下建一间小木屋,待阿婴长大一些就送他上蓝氏去拜师。白天他上山学艺,晚上回家还能吃一口热饭。咱们若是想出门云游,就把他往云深不知处一扔,也能成行。”
藏色散人咯咯笑道:“长泽哥哥打的如意算盘,反正只要不把咱们阿婴送去莲花坞,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管了。至于他跟小蓝二公子的那段情缘,咱们也不强求了。我看水镜中那小蓝二公子一个人冷冷清清长大,初见咱们阿婴这么调皮吵闹的孩子才拔不出眼的。万一小蓝二公子从小听阿婴聒噪,就觉得他烦了呢?”
“到时就给阿婴娶上一个温柔漂亮的姑娘,仙门散修也好,凡人女子也罢,我也过一把婆婆的瘾。”藏色散人脚丫子蹬了两下水,眯着眼睛道:“至于未来的射日之征……青蘅君他们请了其他四大世家的家主前来商量,总要拿出一个具体办法的吧?咱们阿婴也不用上战场搏命了吧?”
魏长泽皱了皱眉:“大约是会谈妥的,就算这次出不来一个仙督,然所谓的百家公审,法度明令一定会商议出来。一家管一地的做法,不会再有。”
“不过如今蓝家与温家实力相当,聂宗主与温若寒又似有私仇。金家家主精于算计,只怕为了自身会昼夜不辍的在这三家挑拨离间。至于枫眠……他心中大抵与青蘅君有些想法不谋而合,会选择与蓝氏结盟。”魏长泽人不在云深不知处,却将山上的情况猜得一清二楚。
蓝氏一场清谈会,五大家族的家主在云深不知处争得面红耳赤。
青蘅君高坐主位,温若寒一脸寒气坐在客座第一位,与他对着的聂宗主抚摸着自己的刀,似乎打算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金光善摇着扇子东家劝一句,西家劝一句。江枫眠端着茶杯敬陪末座,然他虽然沉默寡言,也不是一言不发,对于温若寒想登临仙督位置寸步不让,金家想把瞭望塔建立的地方改在城镇的想法,亦被他驳斥。
“瞭望塔建在大泽深山,本就是防患山中鬼魅祸害穷家百姓,最后以至于酿成大祸,威胁富庶城镇。”江枫眠沉着眼问金光善:“你金家自家仙督的政令,金兄也不支持吗?”
金光善想到他家里良妾肚子已经大起来,有些兴奋,又有些头疼,摇了摇扇子:“江兄,话不是这么说。瞭望塔虽好,然守塔的弟子怎么也得金丹之上。这般弟子,哪个不是家中宝贝?江兄可舍得扔您的儿子去那偏远之地困上三年五载?”
“自然舍得。”江枫眠答得理所当然:“我江家游侠出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身为江氏子弟,护卫一方,理所应当。”
金光善摇头:江家果然穷鬼,荒郊野岭中三五十户游散乡民有什么油水可捞?长期清汤寡水吃不着肉,又有哪家弟子肯干?即便家中强逼,生出怠慢之心不也白费功夫?
水至清则无鱼啊!
“江兄所言有理。”青蘅君对江枫眠点了点头:“守塔弟子供奉可比同门多三倍,若肯守塔,无论是否是嫡系子弟,都可得家族为其量身定做一柄一品仙剑,各家不得克扣。”
“青蘅君说得简单,家族中这笔额外的耗费又从哪里出?”温若寒冷哼一声。
诸如此类繁杂问题,各家吵了三五个月。云深不知处山下冒出了不少非姑苏人士,都在打探山上的事。
天下格局如何,就掌握在山上那五人手中。世家也是要过日子的,谁不想提前知道山上那几位大家商议的内容?
姑苏城外池塘中的莲蓬老了,云深不知处山上秋霜渐白。岐山不夜天现在的当家主母沈氏给温若寒送来一封急信,言家中幼子入秋之后得了寒凉,已经高烧不退好几天了。
温若寒得了信之后火急火燎的回去,直奔小儿子的麒麟阁。
“怎么回事?本座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温若寒轻轻抱起稚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烫手。
沈氏在一边啜泣垂泪:“妾身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吃食用度样样精心,医师叮嘱不敢有违半分,可昭儿就是病了。每日苦药汁水一碗一碗的灌,仍不见一点儿好转。妾身实在是怕,这才写信给爷的。”
温若寒见沈氏素颜朝天,妆发散乱,连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污秽,知道她这几天定是昼夜不停的守在儿子床前,连自身洗漱都来不及顾及。也不忍苛责她:“你去休息一下吧,昭儿我先照看着。”
沈氏哪肯离开,哭着拽着温若寒的衣袍:“爷~妾身要留在这里。严父慈母皆在,昭儿定舍不得我们的……”
沈氏年轻漂亮,又比温若寒小了不少。温若寒对她没什么男欢女爱的情谊,也总顾念着姑娘小,又给他生了儿子,让她几分。沈氏也渐渐被宠得大胆起来,敢拉温若寒的衣服,敢跟温若寒争辩两句。
沈氏慈母之心,温若寒也不会驳回,又赶紧招了医师来问幼子境况。医师又跟他吊了半天书袋子,还是那句话,这孩子体质太弱,只要换季,就易多病。小心看护,只要养过十岁就能慢慢补起来。
“人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跟本座说十岁?!”温若寒招来的医师可是岐黄一脉这一代最高明的圣手,眯了眯眼睛,温若寒有些危险道:“去年昭儿可没这么严重,你该不会是记恨昭儿未来将你那一脉扔到战场上自生自灭,才不肯全力救治吧?”
“医者父母心!”医师觉得自家冤枉透顶,认真跟温若寒讲道理:“去年小公子一直有宗主您的灵力温养着,自然好些。今年您在姑苏一呆就是好几个月,小公子少了这灵力的温养,身体自然要差一些。”
温若寒想到岐黄一脉的温情在自身都快保不住的时候还劝魏家小子离开乱葬岗保重身体,也信了岐黄医师医者父母心的话。无奈的看着怀中小儿:“你个小东西,这是离不开为父啊!”
一开始对这个儿子所有的关爱都来自于水镜中领着温家差点儿登顶的麒麟儿温昭,等他终于等来了这个儿子,在他身上花了大把时间和慈爱,心里又想着儿子不那么聪明也可以,只要健康一些就行。
怀里的小儿子睁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温若寒,脸上烧得通红,却不哭也不闹,只是嫩嫩的爪子抓着温若寒的手指,小猫似的喊了一声:“父亲。”
“父亲在这里~”温若寒心中一处被揉化,想来水镜中那个他,在昭儿小时候也是这么抱着他,养过年年岁岁,好不容易才把儿子养大。一朝夭折,才会伤心至此。
宁可战死失社稷,不肯拱手让江山。
这是后世对他的考语。
若是昭儿不曾夭折,他又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