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5-13 20: 00:00
芽 儿:哥。
断翅鹰:香椿。
芽 儿:俺想问你:你真没有成家吗?
断翅鹰:真没有。
芽 儿:咋不娶个女人?
断翅鹰:唉。我这个样子了,女人们见了我躲都躲不及,谁愿意嫁给我?
芽 儿:是俺把你害成这样的,俺有罪啊。
断翅鹰:我也害了你。
芽 儿:哥,你没有。是我害了你啊!
断翅鹰:不是你,是别人害了我们。
芽 儿:……你接着昨天说吧。
断翅鹰:唉!我出院以后,巴特尔让我临时到摔跤队里吃住。后来,我无意中得知,他有一个朋友,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现在正落难,靠收破烂过活。我就想跟那个老头一起去收破烂。
芽 儿:你去收破烂了?
断翅鹰:是啊。——我别无选择,我不能一辈子在巴特尔那里。收破烂的老头快60岁了,他收留了我,为我做了个手拖木箱。我白天拖着木箱走街串巷收破烂,晚上在那个肮脏的小屋里陪老头看书聊天。
芽 儿:哦。
断翅鹰:你不是奇怪我象个有文化的人吗?
芽 儿:是啊。俺一直想问你,是咋回事啊?
断翅鹰:就是那个时候学的。每天晚上老头都要把当天收回来的旧书旧报详细看一遍,把他认为有用的书放在一个箱子里,舍不得卖掉。
芽 儿:有用的书?
断翅鹰:有一天晚上,老头在我收来的旧书里发现了一本发黄的线装书,如获至宝,整整看了个通晓。最后在书的扉页上写下“蒙包拾荒者”五个字。他说:“如果有识货的,这本书能卖市长一年的工资。”
芽 儿:那么值钱?
断翅鹰:是啊。20多年后,一个香港老板在广州用30万元从一个中年人手里买走了这本书,并组织20多人到蒙包市寻找“拾荒者”。可是全蒙包没有一个人知道谁是“拾荒者”。最后,那个香港人留下一句谁也听不懂的鸟语怏怏而去。
芽 儿:就没有人认识那个老头吗?
断翅鹰:认识老头的人很多,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就是“蒙包拾荒者”。
芽 儿:哦。
断翅鹰:当时,我在蒙包车站摆书摊。听说老头在一个漂亮的少妇床上脱精而死,故事轰动了半个蒙包市——我找到那个女人,想全部收购老头的藏书。
芽 儿:收了没有?
断翅鹰:那个女人被我的残疾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告诉我,她和老头的交易是睡一夜只给一页书,不给钱。说着她给了我67张有头没尾的书页和一张封面。——三大箱子非常珍贵的旧书下落不明了。
芽 儿:67张书页?啥书这么值钱?
断翅鹰:《永乐大典辑佚》。
芽 儿:俺不懂。
断翅鹰:就在老头说了一本书就值市长一年的工资以后,我开始学习文化。老头从废书里找了一本《新华字典》,先教我学拼音,后教查字方法,我用两年的时间就背过了这本字典。
芽 儿:你会背字典?
断翅鹰:是的。——今天我仍然可以毫不费力地说出哪个字在哪一页,是什么意思。
芽 儿:是吗?
断翅鹰:比如,芽儿的芽字,是514页的第二个字。其意为:芽是植物的幼体,指可以发育成茎、叶或花的那一部分。
芽 儿:啊哟!你真行啊!
断翅鹰:后来,我又找了一本《汉语成语小词典》,每天背一页,撕一页,撕完了也背过了。
芽 儿:是真的吗?
断翅鹰:是的。
芽 儿:所有的成语都记得?
断翅鹰:是的。比如,缠绵悱恻,是形容内心痛苦难以排解的意思。
芽 儿:你内心痛苦,难以排解,是不是恨俺?
断翅鹰: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不相信你会诬陷我。
芽 儿:其实是俺翻口了。俺要是不承认,他们就不会抓你啊。是俺害你了。
断翅鹰:是我不好。在椿树林里,如果不是我冲动,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我问心有愧,怎么能怨你呢?
芽 儿:哥,不怪你,是俺愿意的。
断翅鹰:识字以后,我也喜欢上了看书。收下什么书我就看什么书。
芽 儿:哦。
断翅鹰:收了几年破烂后,我就在火车站摆了一个书摊。有中外名著、名人传记、小说故事、地方文史、旅游知识、期刊杂志、五花八门,几年里,我一边卖书一边看书,学到不少的文化知识。
芽 儿:哦,你是这样学下文化的。
断翅鹰:是的。我读了无数的书。我也学到一些杂七杂八的知识。就是这些杂七杂八的知识给了我力量,它们在精神上支撑着我活下去。
芽 儿:那么,你知道俺是靠什么支撑着活下来的?
断翅鹰:你说。
芽 儿:一是良心,二是想你。
断翅鹰:哦。
断翅鹰:你受苦了。
芽 儿:也许因为我造了孽,老天爷让我吃苦受罪。
断翅鹰:没有什么老天爷,是我们所处的时代和遇到的人不一样。
芽 儿:反正叫我全赶上了。
断翅鹰:唉。
芽 儿:俺问你,这么多年了,你想我吗?
断翅鹰:你说呢?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芽 儿:真是生死两茫茫啊。
断翅鹰:有了书摊以后,我的生活安定了,但是心却不安了。我想你,担心你。一个姑娘家摊上这么个名声,怎么见人呢?我不知道你嫁谁了,也不知道你活的好不好。可是,我是一个废人,我没有一点能力帮助你了。还有,我这个样子,芽 儿:我怎么能去见你呢。
芽 儿:俺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断翅鹰:良心的藤蔓爬满我的心头。多少年了扯不开,挥不去。我的良知不能泯灭啊。
芽 儿:你宽恕俺了,可是俺无法原谅自己。30年了,俺的心里始终就象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断翅鹰:我的生活安定以后,我还在花盆里种了一棵香椿树。每年春天它都要吐出又红又绿的芽儿,到了夏天更是翠绿欲滴。
芽 儿:你种了棵香椿树?
断翅鹰:是啊。夏天我让它晒太阳,冬天我把它捧回家,放在窗台上,床头边。我闻它的香味,看她的绿叶,抚摩它的躯杆。我默默地看着它,它也默默地望着我,我们什么也不说,我们什么也说。我就这样陪着、守着、看着……我的香椿!
芽 儿:哥……这棵香椿树现在还在吗?
断翅鹰:在。
芽 儿:哥……我害了你,你却这样对我好……
断翅鹰:你不要激动,不要哭。你身体不好,要注意啊。
芽 儿:哥,你成了这样,咋办啊?哥……
断翅鹰:香椿,你不要哭,我们要坚强。
芽 儿:哥!
断翅鹰:香椿!
断翅鹰:不早了,你休息吧。
芽 儿:哦。
断翅鹰:明天见。
芽 儿:哦。
断翅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