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媒 下

　　不知道一个人在村子里乱逛了多久，我不仅没找到来时的路，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手机被我关机放在背包里了，而背包却没背出来。

　　我彻底慌了，这不就相当于在荒郊野外迷路了吗！

　　考虑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找个人问一问。

　　就在我打算走进最近的那家小房子时，突然这家的看家狗对我开始狂吠起来，仿佛是听到了我的动静，以为我是个小偷。

　　我被这一声声狗叫吓得僵在了原地，一步都不敢挪动，生怕它冲上来咬我一口。

　　这看家狗就是不一样，尽职尽责，不像是我养的宠物金毛，对谁都示好摇尾巴。

　　估计是屋子里的人听见了动静，趿拉着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天太黑了，这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

　　头发黑乎乎的一团，不规则的蓬松着，身体佝偻着向我走来，看上去有气无力的样子，如同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婆。

　　等到这个老太婆走到了我的面前，我这才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个老太婆，明明是个瘦弱的小姑娘！看上去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不过皮肤很干燥，嘴唇很惨白，身上瘦骨嶙峋，眼睛却很灵动的样子，盯着我看。

　　“有事吗？”她开口问我。

　　我愣了几秒，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求于人家，赶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我来走亲戚的，但是找不回去了。”

　　“那你是哪家的亲戚呢？”她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和这幅悲惨的样子完全不匹配。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家的亲戚，不由得十分痛恨自己不随身带手机的习惯。

　　她看我这个样子，估计也知道我是尴尬的，于是欠身把门让了出来：“进来吧，天快黑了，一会儿我让我婆婆帮你找找。”

　　婆婆？

　　我愣住了。

　　她看上去年纪真的不大，居然都结婚了。也是了，这种地方的女孩子估计连学都没怎么上过，到了年纪也就嫁出去了，不为稀奇。

　　我看了看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就跟着她一起走进了屋子里。

　　屋里很昏暗，只有一个不怎么亮的小灯泡，上面全是灰尘，还一闪一闪的。

　　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这间屋子从来没有晒过太阳。

　　“喝水吗？一会儿我婆婆就回来了。”她拿起一只碗来问我，手指很瘦。

　　看见我摇了摇头，她就把碗放下了，爬上炕翻找出一些零碎布料子来，忙着她手里的活计。

　　我因为无聊，只能看着她在那里缝衣服。不过越看我越觉得不对劲。

　　她缝的那件衣服，身上的花纹像极了寿材店里售卖的那种………给死人穿的衣服。

　　我以为我看花了眼，连忙又看了看堆在她身边的其他衣服。

　　都是差不多的那种！

　　我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这女孩自己窝在这屋子里缝给死人穿的衣服？！

　　估计是感受到了我惊诧的目光，她赶紧看着我解释到：“对不起啊，我婆婆是做鬼媒的，这些衣服是缝给我男人的。”

　　“鬼……鬼媒是什么？”我听完不但没有被安慰，反而更加头皮发麻了，尤其是外面黑黑的，还传来几声狗叫，显得更加诡异了。

　　“你别怕，这是我们的习俗。”女孩艰难的把线扯断，将衣服叠好装进一个白布包里：“那些还没娶亲就死了的男人，鬼媒就负责帮着说亲，女孩就在名义上嫁给他，假装他还活着。其实就是让我们来照顾公公婆婆的。”

　　“怎么这样啊？正常结婚不好吗？”我有些惊恐，甚至很不解，这习俗还真是没什么用处，干嘛给死人娶媳妇啊？

　　这个女孩子完全可以嫁给一个健康的乡下男人，为什么偏偏这辈子守寡。

　　“这样婆家就会给很多钱，少则一两万，多则五六万。”女孩抿着嘴巴展开第二件衣服，声音有些小：“这些钱，够给我弟弟娶媳妇啦。”

　　我再次震惊了。

　　为了一两万块钱，这个女孩就要嫁给一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话一句话说，这个女孩被卖掉了，卖了一万块钱，然后就要一辈子照顾别人的爸爸妈妈。

　　而且她还不到二十岁。

　　“我婆婆就是做鬼媒的啦，不然正常还要给媒人一些钱呢。”她居然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仿佛那些钱是省下来了一样。

　　我呆若木鸡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这种奇怪又可怕的习俗。

　　我傻愣愣的看着她的脸，皮肤和嘴唇干裂，头发乱糟糟的，脖子和胳膊上还有晒伤，好像刚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样子。

　　不知道她平时经历了些什么，可是过得一定很不好吧。

　　她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可是我却听不太懂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门响，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我下意识的看向她，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不就是在扭秧歌那里和我搭话的那个女人吗！

　　我吓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眼睛都瞪大了。

　　“妈，你回来了。”女孩喊了一声，就下地去打水了，留下我和那个女人对视着。

　　“啊呀，闺女，还没回家啊？”她摸着炕沿坐了下来，看见我后也有些惊讶。

　　这不就是女孩嘴里说的鬼媒吗？

　　她说的什么有个儿子全是骗我的！她想用我换两万块钱！

　　仿佛有一盆冷水从我的头淋到了脚，我理都没再理她，转头就往外跑，路过院子时，女孩正在劈柴火，应该是要开始烧饭了。

　　我来不及和她打招呼，逃命一般快速跑出了这家人的院子。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周围是哪里，直到前面出现了几个人，拿着手电筒喊我的名字，我这才如释重负。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习俗？”

　　第二天，在我的强烈哭闹和要求下，奶奶终于被我闹得烦了，提前带我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你没见过的那还多了呢。”奶奶情绪不高，应该是我破坏了这探亲之旅的缘故：“还有比这偏僻的地方，有更多奇怪的习俗呢。”

　　“再也不想来了。”我吸了吸鼻子，抱着包靠在了车窗户上。

　　唯一的遗憾应该是那个女孩。

　　不对，还有千千万万个像她一样的女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