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站着干嘛，坐啊。”
李楷灿一激灵，扭头看见罗渽民端着俩盘子朝这边走过来，黄仁俊紧跟其后拍上了李楷灿的肩，一脸严肃认真：“今儿哥生日，别端着，放开吃，管够。”又看着李敏亨，“你也是。”
“……”李敏亨把头偏开轻咳一声，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坐的位置就很微妙，罗渽民和黄仁俊对着，黄仁俊和李楷灿挨着，李敏亨坐在罗渽民旁边，所以李敏亨和李楷灿对着。偏偏黄仁俊还非要过什么有西方味道的生日，于是本来就不太大的桌子正中间还装模作样地摆了跟蜡烛……
怎么看怎么像double date。于是李楷灿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饭菜几乎都是罗渽民做的，他活脱脱就是个业余厨子，但凡考个什么证之类的，直接能去小餐馆给人打工，李楷灿一直比较羡慕这样的人，因为自己家境原因，早年有些娇生惯养的毛病让他在生活中的自理能力显得差强人意。
大学时期挑剔到不吃食堂顿顿高级外卖，等去了加州更是徘徊于各种速食产品之中，让他本来就脆弱的胃更是虚的一塌糊涂。直到有一次闹胃病差点死在国外的经历才让李楷灿难得重视起自己的生活来，索性西餐做起来并不复杂，他也开始去中华超市买挂面给自己煮着吃。
要说那两年过得，可谓是惨不忍睹。
所以李楷灿一直羡慕这种能把自己料理的很好的人，李敏亨一定也是这样的，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没见过李敏亨做饭的样子，不过应该都差不多，毕竟李敏亨一直是个完美的人。
中国人吃饭讲究，一顿饭一定要举满三次杯。这第一杯无疑要把祝福送给今天的寿星，只见黄仁俊清了清嗓子之后说：“虽然今天我的脸很不争气的长了痘，但忙活一天下来还是蛮充实的，我就当今天活菩萨下凡给我庆生，不再计较他随便拿我脸当画布的事儿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们，特别是敏亨。”
李敏亨看着黄仁俊，黄仁俊笑了一下：“感谢敏亨百——忙之中——来给我过生日。”
李敏亨点了下头以表回应：“应该的。”
“反正大家今天吃好喝好，可劲儿祸嚯！”
黄仁俊坐下之后先动了筷子，他一边戳李楷灿一边夹了块鱼：“你快尝尝这鱼，渽民做鱼真的一绝。”
不知怎么想的，李楷灿的第一反应，竟是先看向李敏亨，他下巴微微收着，只快速的朝李敏亨那边抬了下眼皮，睫毛忽闪了一下，还是被李敏亨捕捉到了，这幅样子像极了想要出去玩却要先征求主人同意的小猫，极其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和满足感，李敏亨也不例外，他看着李楷灿，心里忽然有些痒，不过他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看回来，然后说：“看我干什么，你不是说你可以吃了么。”
得，这下全知道他李楷灿吃东西之前还看了一眼李敏亨了。
不过这也算正常吧，毕竟人家是医生……他自己在心里安慰道。
鱼是真的香，尽管李楷灿挑食，但还是要承认，罗渽民做菜很有一手，黄仁俊给他夹的是鱼肚子上的肉，都是大刺，小刺几乎没有，吃起来很方便，汤汁浇上米饭是绝配，李楷灿就这样吃下了多半碗。
第二杯是罗渽民提的，他侧过身子端着酒对黄仁俊说着祝福，无非都是家长里短和生活琐碎，李楷灿托头听着，心里的热浪一阵接着一阵。
原来最深的爱藏在平凡里，藏在每天都会出现的生活里，带着烟火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一个人的身体让人心安。
他很羡慕，李楷灿很羡慕。同时又有些郁闷。明明自己也可以拥有的，他和黄仁俊几乎同时认识了自己的爱人，可他却自己作没了，于是演变成了，自己喜欢的人就坐在自己对面，可却成了陌生人。
这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一张餐桌。
直到罗渽民和黄仁俊喝完，李楷灿才举起杯子，打算敬黄仁俊一个，没成想他刚出口叫了黄仁俊，对面的人也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李楷灿一愣，明显黄仁俊也愣了一秒，然后反应非常快的哎了一声：“一起，一起。”
一起算什么……李楷灿抿了抿嘴，还是张口：“谢谢你。”谢谢你大学陪在我身边，谢谢你肯在我回国之后收留我，谢谢你在我犯错之后，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想说的很多，可说出口之后只有三个字，不过幸好，黄仁俊明白。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楷灿，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相对来说李敏亨说的就简单很多，生日快乐，祝你和渽民幸福。却让人听着很真挚，因为李敏亨一直看着黄仁俊的眼睛。
于是黄仁俊一边道谢，一边和李楷灿李敏亨分别碰了碰杯，嘴里还念叨着：“也希望你俩幸福哈……”
完蛋，这局面，怎么看怎么像黄仁俊在婚礼上祝福一对新人夫夫……李楷灿一低头暗骂了一声“我草”，黄仁俊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马上改口：“分别幸福也行……”
更欲盖弥彰了。
李楷灿几乎没脸去瞥李敏亨的脸色，不料李敏亨倒是很淡定，他喝完杯里的酒平静地回答：“不用说，我明白。”
？你明白啥了？？我不明白！大哥你说清楚？！你明白的是咱俩一起幸福还是分别幸福啊！？！
正当李楷灿和黄仁俊一同懵逼的时候，在一旁的罗渽民夹了口菜，实在没忍住闷笑了一声，并成功收获李敏亨矜持的白眼一枚。于是李楷灿也不再多想，为表诚意也把杯子里的酒全喝了。
红酒入口是苦涩的，在嘴里转了一圈再顺着喉咙滑进去之后又在舌尖留下甘甜，再回味一下，会反上来特有的香醇。红酒的劲儿不比白酒大，但喝起来还是容易上头，尤其是李楷灿这种，为了养胃好几年没有碰酒的人来说，干三次就有了反应，他先是觉得头有一丝丝沉，等到饭局后半截的时候，他就觉得桌上的菜都开始重影了。
不过上头和喝醉还是有着本质区别，此时李楷灿虽然觉得自己飘飘然，但头脑清醒理智尚在，今天他的话很少，此时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他总觉得对面人的目光无数次落在自己身上，可他却没法抬头看一眼，为了显示自己还很正常的假象，只能一言不发故作淡定地吃着面前的米饭。
一顿饭多是罗渽民和黄仁俊在聊，偶尔带一句李敏亨，李敏亨就应和一下，而李楷灿就像几天没吃饭了一样，对着桌子就开始扫荡，再夸夸罗渽民做饭水平之高。
到了最后点蜡烛吃蛋糕的环节时，李楷灿多多少少缓过来一点儿，他看见罗渽民端着蛋糕走来，不自觉开始跟着唱生日歌，看着黄仁俊闭着眼许愿的样子，眼眶就开始发热。
黄仁俊许了什么愿望呢？如果是自己会许什么呢？自己已经三年没过生日了，而此刻李楷灿忽然很想让时间走快点走到六月，然后买一只蛋糕，插上蜡烛，迫不及待许愿。他想把过去没许的全补回来，他希望他和李敏亨不要就这么结束，所有的愿望都许这一个，那是不是老天爷就能听见，实现的几率会大一点。
蛋糕李楷灿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因为他实在吃的有点饱。黄仁俊吃完饭也不让李楷灿和李敏亨收拾，偏说客人就是要休息的，原话是“我都请你们来了，还能让你们干活吗？”
于是俩人就被安置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补充了部分糖分之后李楷灿的头不那么晕了，但在舒适的环境下，原本安分下来的酒劲儿却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身子发热，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离自己只有几个拳头距离的旁边。
哦，春天的嫩芽又开始萌发了，李楷灿眼珠来回转，恨不得贴到李敏亨身边去，而且这种想法愈发强烈……于是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李楷灿“腾”地站起来，把旁边在看手机的李敏亨吓一跳，眼看着他有些晃悠地一直超前走，走到电视前停下，坐在地上开始在电视柜里面翻腾。
地暖停了地上会凉，李楷灿的裤子很薄，他不在意直接坐下去的动作惹得李敏亨微微一皱眉，一句“你在干什么”还没问出口，就听李楷灿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记得这里是可以连电视唱歌的，”他说的不是很清楚，嘟嘟哝哝声音也很小，说着就抬起头冲着李敏亨一笑，“可以当KTV的。”
说话间黄仁俊已经从厨房回来了，看见李楷灿的动作也凑过去：“哎我都忘了这个了，咱捣鼓捣鼓，也玩儿玩儿呗。”
“插头在这里。”李楷灿把插销拽过来，此刻红酒的后劲儿还在肆意挥发着，酒精开始浸泡他的心，使他想在兴奋中寻找一丝刺激，他左右看了看，冲着罗渽民挥挥手：“快坐下，你们好久没听我俩唱歌了吧？”
他说话的时候不敢看李敏亨，这句话其实也是冲着李敏亨说的，他想黄仁俊一定经常给罗渽民唱歌，但他却很久没给李敏亨唱歌了。最后一次唱，还是在李敏亨的宿舍里，那时沉稳安静的少年好不容易张口求他给自己唱一次歌，可当时的他呢？却恶劣地故意唱错词唱跑调，毫无音准可言，歪歪扭扭的旋律像极了他未来要走的路，没有一步踏在正确的轨迹上。
那现在补上吧。李楷灿兀自想着。
电视屏幕亮起来，蓝色的光打在李楷灿脸上，让一直盯着他的李敏亨有片刻的怔愣，他竟觉得李楷灿又瘦了，整个人比前段时间见时更单薄，明明不是冷白皮来着，此刻却显得苍白。
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他究竟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李敏亨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喂喂。可以用。”黄仁俊拿着话筒试音，接着笑呵呵地陪李楷灿胡闹，“本寿星今天心情好，决定给你们献唱一曲。”
罗渽民歪着脑袋冲他笑，耐心地接茬：“洗耳恭听。”
前奏响起的那一刹那，李敏亨只觉得浑身一僵。无数个被藏匿在最深处的画面霎时龙卷风一般铺天盖地袭来。
从音乐节远远的观看开始，再到月夜篮球场上那个模糊的身影；转换到某人永远顽劣的笑，带着挑逗勾起他的手指；闪现的KTV包厢里那个只看着他唱歌的少年，在医院里印在唇上的吻；最后定格在宿舍床上，那个闭着眼顶着毛茸茸脑袋埋在他怀里的少年。
只到这里，没有往下的决裂和分别。
听见 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时隔两年没再听过的声音再次在李敏亨的耳边炸起，犹如烈日炎炎的天地间久违响起一声惊雷，下一秒朦胧的雨幕就要遮盖世界，猛烈的雨水就要淹没干涸的土地。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李敏亨幡然醒悟，他对这首歌的感觉，永远只停留在最后那个阳光正好，气氛安宁的房间里，喜欢的人在怀里哼唱着调子，时间就此定格，不再往下。隔绝了一切的不美好，就像不幸从未发生。
他强行把不好的记忆从这首歌里剥离开来删去，剩下的全是他所珍视的。
我遇见谁 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 他在多远的未来
一如他对李楷灿。哪怕他再怨他恨他厌恶他，也依然要承认，他也不可抑制地爱着他。他把此生最热烈的青春献给他，同时也把最真挚的爱心甘情愿地送给他。
覆水难收，他的爱也一样。
李楷灿的声音没有多少变化，听起来还是缱绻的很，只是多了一丝别的感情在里面，李敏亨没仔细辨认，只觉得有了些悲伤。为谁呢？自己吗？
他现在不是很能看透李楷灿在想什么，可他却在久别重逢的歌声里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还是那般没出息，爱的一点儿没少。
窝囊的很。
一首《遇见》三分半的时间，结束后罗渽民拍着手拥抱黄仁俊，李敏亨就在歌声里沉思到现在。李楷灿放下话筒，还是没看李敏亨一眼，兀自坐在茶几边上，垂着头眯起眼睛。
有点心虚，不过困劲儿有了。要不然直接跑回屋子睡觉吧，怎么逃不是逃啊。
黄仁俊今晚不在家住，罗渽民说自己准备的礼物在别的地方，于是小情侣乐呵呵地和李楷灿告别，穿上外套就要走，临走时罗渽民看了眼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李敏亨，开口：“一块下去？”
“不了。”李敏亨说，“我有点醉，缓缓。”
……我信你个鬼。罗渽民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认命地摆摆手，搂着黄仁俊走了，奈何黄仁俊再怎么不放心李楷灿，也没法出手相救。
毕竟李敏亨这人往那一坐散发着大佬气场谁都怵啊！这人怎么就当了医生呢！混黑社会一定能混出名堂！
门关上的一瞬间，室内的空气也停止了流动，死一般的寂静充斥着整个客厅。李楷灿本来想借故回卧室，小情侣这么一走他是回不去了，毕竟不能让客人自己坐沙发上吧，可他又实在不敢和李敏亨对视。
刚刚的酒劲儿在提心吊胆唱完一首歌后消失殆尽，现在李楷灿的心砰砰跳，纯粹是怕李敏亨张口讽刺他被吓得。
不料李敏亨依然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安静了一分钟，李楷灿迫于无奈，才胆战心惊地开口：“那个……你还好吗？”
李敏亨不说话。
李楷灿被他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弄得也不敢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于是又问：“喝醉了吗？很难受吗？要不要我去买点药……”
“你一直住在这里？”李敏亨忽然出声问。
“啊，”李楷灿应了一声，“对啊。”但他又怕李敏亨觉得他吃着用着别人的不求上进，又连忙解释，“房子已经挑到合适的了，打算下周就搬——”
“不用了。”
李楷灿一愣，“什么？”
李敏亨抬眼看着他：“我说，你不用找别的房子了。”李敏亨斯条慢理地站起来，一步步向李楷灿走来，直至面前，低头俯视着坐在茶几边沿有些手足无措的李楷灿，“我家卧室还空着两个，你可以搬过来。”
李楷灿一怔，接着猛地抬头，好像刚刚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殊不知在他没注意的地方，李敏亨的太阳穴跳了好几下，放在身后的左手指甲已经深深刺入掌心。
“别多想，我只是看在旧识的份上帮帮你，房租还是要给的，只不过，你的房东是我。”说着他转身走到门口拿起大衣穿上，“你可以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那我不打扰了。”
防盗门今天第二次关闭，李楷灿的心情就跟坐了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接着大起大落还是大起大落……他瞅着李敏亨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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