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Forget it bar离开回到学校,整整半个小时,苏青寒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在方小敏眼中,她只是机械性地一步步走着,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她想跟苏青寒说话,可她心里明白,这个时候苏青寒她大概只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去消耗所有的负面情绪,还有那个叫思念的东西。
方小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近在眼前苏青寒却不愿意去见那个可以拨动她心弦的人,也许是因为怕了。可她怕什么呢?那人既然肯在忘川河中受苦千年也不愿忘记她,那就证明那人是爱她的。现在,那个人就出现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了,她为何退缩了?
方小敏停下迈出地步子,伸手去拉苏青寒:“秀秀,你该去见她的。”
苏青寒抬起的腿一顿,随即落下。
她回头看方小敏,看到的是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她扯了扯嘴角,本来想笑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秀秀,这个名字是属于她的,可苏青寒这三个字也是属于她的,她有时候也在想,她到底是苏青寒还是陈秀荣?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她轻轻挣开方小敏的手,然后席地而坐。
方小敏也跟着坐下。
天际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过去也将结束。
“小敏,”那是苏青寒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去叫方小敏的名字:“不是我不肯见她,而是我不敢。我怕了……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被最信任的人抛弃的滋味,我怕,真的怕了。”
“所以你才会永远摆出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对吗?”
“对啊。”
“所以你觉得真正在乎你的人是会永远留在你身边的,对吗?”
“对。”
“秀秀,你该去见她。”
“我不敢。”
“可你有天肯定会后悔的。”
“等到了那天再说好吗?”
方小敏没有说话,她站起来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那里,太阳正一点点升起,打破犹如死神降临的一夜。然后她朝苏青寒伸出了手:“走吧,我们去医院看看阿欢和晓晓。”
那一夜,有人注定痛失所爱;
那一夜,有人依旧自困于梦魇不愿醒来;
那一夜,有人注定与这世间再无缘分,却又以另一种身份重新活过;
前两者诸如穆丹枫付一欢之流,后者便如马灵儿李明辉之辈。
医院病房内是依旧昏迷不醒自困于梦魇的付一欢,病床前呆坐着的是因为愧疚选择留下来的林晓晓。走廊的长椅上同样呆坐着的是幸免一死的穆丹枫,可幸或不幸,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海边,清晨的日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却又似有似无,似乎在影射些什么——况天佑躺在靠背上已然沉沉睡去,马灵儿看着他的面容,最后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她站起身来,打开车门,像是英勇的战士一般走向了她最后的路……
Forget it bar内,好似并没有人离去,大家都在坐着,却谁都没有再去说话,只是视线整齐划一的都投向了后居的方向,那里,某间房间里正坐着一个人,一个令所有人都不禁心生感慨的人。
许久的沉默之后,大咪终于动了脚,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踏上了楼梯,去了后居。彼时,苏青翊正满含期待的等待着她归来。
大咪一走,人群中这才有声音响起:“你们说,苏青翊如果知道她妹妹不肯见她,会不会很伤心?你们说她会怎么做呢,一直等着吗?等苏青寒来找她。”
是流光的声音,难得带了些许的认真。
无人回答。
在场的人大多已不再是人类,可提起等待,或多或少都有些心得体会。
对他们来说,等待很容易,却也很难。你在等待一个开始,却又何尝不是在等待一个结束呢?开始和结束,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吧,只是每个人对它们的认知不同罢了。就像对马叮当而言,她所有的等待不过是为了忘却那个让她很爱却又不能爱的男人,那个让她被姑姑逐出家门的男人,可到头来又怎么样了呢?那个男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的地盘,甚至扬言要把一个人变成僵尸,而她只是看着,听着,却并没有阻止;对将臣而言,他的等待不过是为了女娲,为了等她归来,重临这片她曾誓言毁灭的人间大地。他同样在等待,等待女娲放弃毁灭他曾经守护过的人间大地;对马小虎和希望而言,他们的等待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带命运返回盘古圣地,还有迎回父神,虽然并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可他们坚信那一天始终会到来,而他们只需安心等待便可……
每个人的等待都是不同的,可结果大抵是殊途同归的,马叮当如是想。
“如果她继续等下去,事情并不会有什么乐观的进展,相反,只会逼得苏青寒越走越远。”
溢彩的声音和平日里无甚区别,依旧平淡。她手上调着新进才学会的酒,一杯接一杯的放在吧台上,由流光送至每个人手上。
把最后一杯酒交到距离最远的将臣手上,流光这才走会位置上继续问:“何以如此见得?”
“你可曾想过她们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流光稽首:“洗耳恭听。”
溢彩仔细回想了一下马小虎所说的一切,这才慢慢分析开来:“皆因一个『等』字。从苏青翊带苏青寒回到苏家开始,到她们双双身赴黄泉,哪里离开这个等字了?先是苏青寒在外学艺,苏青翊在家等她,然后是苏青翊去找师门找苏青寒,苏青寒便盼着苏青翊能再来,乃至后来,苏青翊要成亲了,苏青寒也从未问过为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去闯荡江湖,独留苏青翊一人苦苦等待她归来。待到她弄清真心,真的回来了,却又出了个什么五日之约,闹到最后那般悲惨的结局又能怪得了谁呢?”她轻摇手中的酒杯,最后一句话总结:“可无论等或不等,她们的结局总也逃不了在忘川河中受苦千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室内一时沉寂下来。
好像是在梦中,况天佑看到了况中棠,那个和他有着相同面孔的脸,他们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可他还是看到了况中棠脸上的笑容,那是一种满足的笑,像是终于得偿所愿发出的笑。他想开口叫况中棠,却发现怎么都出不了声,所以他只能不停的往前跑,想跑到他面前,跟他道别。可他越往前跑,况中棠却离他越远,渐渐的,不见了踪影。可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听到了况中棠的声音:“谢谢你况天佑,谢谢你把灵儿送回到我身边,我此生再没什么遗憾了。”
况天佑寻声望去,只看到况中棠和马灵儿携手并进,他们看了彼此一眼,眼中似是无限爱恋,然后便再无踪迹可寻。
他一下惊醒了过来。
脑袋一瞬间有些发懵,待况天佑清醒过来,四下望去,极目处,却哪里还有马灵儿半分影子。况天佑不由有些怀疑梦境的真实性,或许他的前世况中棠真的会和马灵儿再也不分离。
可马小玲呢?她在哪里?会不会已经回嘉嘉大厦去了,还是去了Forget it bar?
他动作干净利落的翻身下车,打算先回嘉嘉大厦去看看,如果马小玲不在,那他再去Forget it bar,那个如果可以,他不想再涉足的地方。他想着,此刻,况复生应该正在小玲家照顾金未来,如果马小玲回去了,那他就可以彻底放下心了。
一路上,他设想再见到马小玲时他该如何做,他在想要不要给她一个拥抱,欢迎她归来,可他又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庆幸的,因为虽然马小玲回来了,可马灵儿却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了。他有些困顿,脚上的步子却没有停,绕过几个街角,终于如愿回到了嘉嘉大厦。
意外的,是金未来给他开的门。
他站在门口,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复生呢?我让他看着你的,怎么不见他人?”
金未来还没来的及回答况天佑的问题,况复生的声音已经传来了:“大哥佑,我在这呢。”
“你小玲姐姐回来没有?”
“没见她回来,但是……”
马灵儿来过。
况复生余下的话还没说完,况天佑却已经用他最快的速度从他们面前消失了,只留下况复生和金未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