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天佑找到维多利亚港时,其实他是不抱有多大希望的,那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又怎么奢望在这里能找到呢。可当他看到马小玲的身影时,他的心情似乎已经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了。他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慢慢靠近,生怕一个大的动作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马小玲并没有察觉到况天佑的到来,可一切却瞒不过况天涯的耳朵,她听着身后越来越靠近的微弱声响,决定先离开,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饿不饿?”她问马小玲,“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
马小玲目送况天涯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她才又重新把视线移向海面,而随之消失不见的还有她心中那份莫名的恐惧感。
没有人是不害怕的,在面对未知的一切时,每个人都会害怕,这是人之常情,就算马小玲也不例外。马小玲想,她最恐惧的大概便是对过往一无所知,即使是曾经最熟悉的人出现在面前,于她而言,和旁人没有什么区别,也是陌生人。所以当况天佑站在她旁边时,她并没有做出多大的反应,只是看了他一眼,甚至都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便又把视线移开了。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身旁之人很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经见过,甚至曾经是非常亲密的人。
她想问对方,我们是不是认识?却忽然间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紧紧抱着她,她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
耳边是这样一句话。
马小玲觉得这个紧紧抱着她的人应当是她很亲近的人,否则怎么敢那么肆无忌惮的抱她。她想问对方是谁?或者说,是她的谁,可到嘴边的话却好像突然卡住了,怎么也问不出来。
他们安静的拥抱着彼此,在维多利亚港,在那个清晨,在那个好像可以代表着重新开始的日子里。
而况天涯目睹了一切。
她手里提着就近买来的叉烧包和咖啡,就站在离马小玲和况天佑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之间难得温馨的一幕。
这样的一幕有多久没有出现了?
好像已经很久了,久到他们再没有好好在一起说过几句话,就连享受片刻的安宁也成了奢望。而现在,失去记忆的马小玲和终于敢面对内心的况天佑,他们拥抱着彼此,在况天涯的见证下,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况天涯觉得她需要给爸爸妈妈多制造一些机会,这样也许她就可以早一点出生,可以见证一切的终结。她觉得有必要好好筹划一下,比如让爸爸妈妈一起去看个电影,增进一下感情,或者其他的也行,总之不被打扰就行。
城市的一角,将臣看着站在他面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一直都知道终有一天女娲会回来,可却没料到她会提前归来。若她归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要在马叮当和女娲之间做一个选择?
没错,或许对每个人来说,选择无疑是难的,可他当初离开大学、离开马叮当,没有参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这出话剧不就已经给出最好的答案了吗?可是今天,他看着女娲,想着希望曾经说过的一切,好像忽然有些不明白他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将臣看着女娲,女娲同样也在看他,看着这个曾经跟了他千千万万年的男人,这个她失去了记忆的弟弟。现在他又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这个将臣是否还会如往昔一般永远同意她的决定,永远以她为中心?
视线下,是安静看着彼此的两人。
视线外,是来往不息的人流车海。
许久,终是女娲先开的口:“将臣,你变了。”
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
将臣听罢,并未做任何辩解。
他是变了,从他遇见况天佑,决定入世去体会这世间种种时他就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可无论他如何变,无论他变好或者变坏,他对女娲的感情都从来没有变过,他对这世间生出的的期许之心也从来没有变过。他始终坚信女娲的本意是希望人类好,正如他慢慢开始坚信的人性本善。
他笑笑,收回视线四下看了看,道:“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变,我既处于这世间,又如何不变?倒是你,你我多年不见,不知你可曾变?”
“我自然还是我,是这个世间的主宰。”
“可女娲,人类罪不至死。”
“将臣,你果真变了。”女娲把视线移开:“以前你从不会跟我争辩这些。罢了罢了,我今日不是来和你争辩这些的,是有事要问你,你在这世间待的久了,对人的了解多于我,定能给我解惑。”
“何事?你说便是,若我知道,定为你解答。”
她便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我日前曾听人言,『死比活着容易』。何解?”
将臣想了一下方才回答:“若真如你所问,那应该是伤心之至却无法用死来结束一切的境况。大概便是这世间的情爱之事吧。我曾在书中看过一件事,可以用来回答你的问题,说是有一少年偶遇一女子,对她一见钟情,便想着法的制造机会与女子认识。后来两人真的相识了,还志趣相投,一来二去便互许了终身。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两家的家长见面准备商议这二人的婚事时,却发现原来这少年和女子的家族乃是世仇,被逼之下,两人只得选择不再联系,希望时间可以帮助他们忘了彼此。可大概他们都低估了对方在心里的重要程度,最后两人选择了私奔……”他停了一下,最后这样说:“结局到底是不尽如人意,没走多久,他们就被家人发现了。好像是最后那少年娶了旁人,而那女子听闻消息后,便不见了踪影。许多年后,少年终于成了家族的执掌者,他开始派人满世界的寻找女子的踪迹,却始终遍寻不获。”
女娲听后很是不解:“那少年为何开始不去寻那女子?”
“因为他的家族不允许。”
“那他是想要他的家族还是那女子?”
“他是家中独子,别无选择。”
“这便是你给我的答案?”女娲理了理衣袖,轻笑出声:“我不懂,他们活的好好的,与死有何相干?”
“他们其实想过一起死的,可是身份注定不允许他们那么做,所以那少年才会听从家族的安排娶了旁人。你可知道,那中间也有女子的功劳。那女子原本想着,待少年和旁人成亲后生下子嗣,那少年便可抽身而出,与她携手江湖,可谁曾想他们这一别便是经年。”将臣整了整身子,“所以说,有些时候死比活着容易。人死之后,一了百了,而活着却可能要承受十年,甚至几十年的痛苦。就比如那女子,她明知道少年在找她,却始终避而不见。”他最后这样说:“女娲,他们到死都没能再见上一面了。”
女娲静静听着将臣给她的答复,在心里把答案跟她所见到的进行了一个对比:相爱却不能相守、敌对的双方、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见面……她觉得,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可那又如何呢?
她勾起嘴角,轻笑,“可将臣,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啊,若他们坚持,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就像我见到过的那两个人,只要他们一方肯舍弃跟随另一方,那便是皆大欢喜。”
可她却忘了,穆丹枫最大的敌人说是徐福,可何尝不是操控一切的命运呢?若他当年战死沙场,也就不会有今天,他不会变成不老不死的怪物,更不会认识柳思佳。也许他会有一个美好的下一世。但是命运的操控使他失去了一切,他又该如何归顺于命运?
太难。
甚至,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