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喝了点酒，放松自己的精神，也刺激一下自己的情绪，把他绑到了我的起居室，围坐在一桌简单的饭菜旁。龙文章，他就在这儿坐着，坐着看着我，那副行尸走肉的躯壳里终于又有了些活力。

我当时说了些什么来着？

“要换你一个真心可真是难啊！我威逼、利诱、示弱、甚至剖心为证都试过了，你才给我漏出那么一点点儿真诚，我是多不容易啊！可现在呢，你无所谓不信我，也无所谓憎恨我，更不会体恤我，你现在，行尸走肉般活着，一幅抛弃整个世界的模样，你又要抛弃我了。”

他那时候，眼睛里好像终于有了点儿微光，想挣扎几下，被我制止了。我又接着说下去。

“龙文章，你好好想想，你对得起我么？我一直都对你真心实意，敬你、救你、宠着你、刁难你都是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可你呢，对我从来不见一个真字。哼哼，今天唐叔说我拿你根本没有办法，你是不是眼瞎啊，啊？！”

“你老实说，心里有没有过谁？若是你有，现在梦想破碎了，也许也不会这么绝望了吧。你知不知道，我也死过一回了，可是又活过来了，你就是我现在残存的命啊！”

“龙文章，你在南天门上生死未卜的时候，我在东岸失魂丧魄。我不要我的家国梦想了，这些统统交给他们去操心吧。我只想不管怎么样，都能跟你一起，一起活着，或是一起死去。可我死了，连一个记得你名字、为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终于站起来，挣扎着要来握我的手，半跪半蹲在我身边。我眼里朦朦胧胧，心里却再也没有这么清明过。我看到龙文章的双眼重新蓄满眼泪，他终于肯好好地跟我说话了。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润一润喉，略带艰难但是还算诚恳地开口。

“师座，师座。我，我错了。我以前怕死，怕的要命，只好用尽一身力气半真半假胡编乱造地混。其实，你说我都是假话，那可是冤枉啊。关于你的话，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心里敬重师座，倾佩师座，也，也惦记师座。师座是一盏明灯，照耀着我，指引着我；也是一块让我深深向往却无法抵达的乐土。我说的都是真的，若不是师座，我早就没命啦！我心里都明白的，我也慢慢明白了师座的辛苦和难处，我心疼师座。我相信师座，我可以毫不犹豫把命交给师座。我只是不敢奢望、不敢相信，师座也会把命交给我。我以为自己此生使命已经完结了，可以撒手不管世间之事了，想把对师座的肖想和牵挂都带到下辈子去。这番话，比师座的支持理解更温情，比师座的下跪恳求更让人悲哀难过，我原本死灰一片的心里扫开了一片宁静。我都不敢确信，原来自己活着还有支撑他人生命的价值。师座，我怎么配啊？！”

胸腔里迸发出蓬勃有力的声音，身体散发着狂野热血的温度，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好似在龙文章那里活着，复活着。

我想捧着他的脸，直直地看着他闪着光芒的眼珠，找到自己在他眼里、心里的位置。有时候会想要轻轻地吻一下他，拥抱一下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都好像已经这样做过了。

后来，我总算在磕磕碰碰中学会了保护珍视的人、学会了妥协和认清自己。我们找到了一个跟这个世界和解的方式，不再横冲直撞到头破血流，为彼此守护着唯一的净土。

我守着他，他说这次闭眼就不会再睁开了，想起自己的一生，和我厮守的日子数都数不过来，却还是在自己就要一个人走时恋恋不舍，贪恋十丈红尘中唯一的暖光，还是想多看看你。

我握着他的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光芒在一点儿一点儿消散。我伸手抚摸他脸颊，这个多年来见我伸手就转头躲避的习惯反射他都已无力再做。别傻了，我也马上就来了。

龙文章，我现在感到有点儿累了。

是时候了，这么多年都是我赚到了，心里越来越踏实。不管他去哪儿，我都会追随而去。从来都不是他向着我，而是我追着他。不过这一次，他也一定会在路上等着我。我们终将在这儿，与长眠地下的兄弟汇合，找回多年前丢失的三魂七魄，获得一生的圆满。

小剧场之生气

龙：你生我气啦？

虞：没有。

龙：那你生谁的气？

虞：我自己。

龙：为啥？

虞：我气我自己在生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