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望着花城连贯的动作,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揪越紧。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花城是不是又偷偷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谢怜的脑海里就突然闪过一个一直被他刻意回避的事——怀孕真的没问题吗?还没等他深思,各种杂乱的想法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三郎……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什么事了?”谢怜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所以才用这种方法让我难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和我共同面对呢?难道在你心里,我已经没资格参与你的事了吗?还是说……这事只能由你独自承担,换成我就不行?!”
谢怜越想越怕,那种恐惧似冰冷的蛇,缓缓爬上他的脊背。他不敢再往下想,生怕一旦陷入其中,自己便承受不住。
“三郎……别这样……”谢怜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整个人瘫软无力,只能勉强挪到花城脚边。他的声音虚弱又沙哑,“三郎,求求你……别这样行吗?你说什么我都听,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你明明答应过不离开我的……你答应过的……”
听到这些话,花城低头看着哥哥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内心酸楚不已。他连忙把谢怜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安抚:“哥哥,别瞎猜了。我哪敢那样做呀,只是想吓唬吓唬你罢了。你瞧,我什么时候真生过你的气?”
“可是刚刚……三郎明明就在生气!”谢怜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头也不回,一眼也不看我,就这么一步步走远……三郎,我好害怕有一天,你会真的厌倦我……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不想再像从前那样!”
“三郎,你总喜欢装生气吓我……就算不是真的,我也分不清真假啊……”谢怜越说越委屈,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可能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再加上怀着身孕,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三郎……我好疼,肚子好疼……孩子……”谢怜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缩成一团,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哥哥!!!”花城惊叫一声,低头一看,发现谢怜身下已经流了一地的鲜血。
“三郎……别走……我已经很努力了,真的没骗你……”谢怜伸出手,想要抓住花城的衣角,却被疼痛折磨得动作迟缓。
“哥哥,别说话了!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花城来不及多说,直接把谢怜横抱起来,飞快地冲向鬼市,找来了鬼大夫。
“他这是怎么了?”花城焦急地问。
鬼大夫简单检查了一下,皱起眉头,却没有马上回答。整个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谢怜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响。
花城见鬼大夫不说话,心里万分焦急。但看着谢怜的状况,又不能发脾气,只能暂时压住火气,严肃地说:“到底怎么回事?别吞吞吐吐,趁我现在还有耐心!别挑战我的底线!有情况赶紧说……”
鬼大夫看着黑着脸的花城,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谢怜。
“这位……咳咳……夫人……本就是违反自然法则逆天而为,男子本就没有孕育生命的能力,他能维持这么久没出意外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只是受刺激导致早产!孩子不足月出生很危险!”
“……别啰嗦……可有解决办法?能让这孩子和大人一起保住!?”
“别急……现在这种情况,城主大人着急也没用……”
鬼大夫话没说完就被花城那吃人的眼神吓得闭了嘴,虽然鬼大夫已是鬼魂,可也不想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于是赶忙转移话题。
“城主,办法是有,就看城主能不能接受这个办法!?”
花城更烦了,严肃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拐弯抹角的……”
鬼大夫见花城真急了,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虽然这个办法有点冒险,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其他办法都不行,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先按这个法子保命。”
花城没说话,只是黑着脸默认了这个办法,因为谢怜的情况不容他犹豫,晚一秒谢怜就可能魂飞魄散。
鬼大夫见花城没意见,就从自己的鬼箱锦里拿出一把刀和火烛。
花城看到这一幕脸更黑了,他有些忍不下去,但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办法可行。只见他拳头又攥紧了几分,如果鬼有血液,现在手指应该流血了,因为鬼的指甲本身就长,现在因为有了谢怜,花城怕伤到谢怜才把指甲剪短了,不然现在指甲应该陷进肉里了。
鬼大夫知道花城心里着急,又说:“现在只有这个办法,剖腹,因为夫人本身就是逆天而为,更不可能用一般女子生产的办法,那也行不通,又不像龙族雌雄同体。”
花城被他说得更烦躁,厉声道:“少废话,赶紧动手。”
鬼大夫这才没再说话,直接下刀,一层层划开皮肤。先是皮肤被刀尖一层层划开,接着是第二层皮肉、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就这样一刀刀往深处划,血液一直往外流。花城见状心里更着急,见出血量那么多,只好用法术先暂时给谢怜止住血。
鬼大夫这才继续接下来的动作,血肉被划开得够深,终于看到了裹在胎衣里的婴儿。因为走了逆天之路,孩子和女人生孩子只有这一点相同,被裹在胎衣里。现在里面原本有羊水的胎衣越来越少,婴儿再不破壳而出,马上就会窒息而死。
鬼大夫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加快速度寻找连接婴儿的脐带和供养孩子营养的胎盘。这些东西找到后,鬼大夫一刀剪断脐带,又用手剥离胎盘,把婴儿从快瘪掉的胎衣里救了出来。但是婴儿有点缺氧,一直没有啼哭,鬼大夫只能用手狠狠打,半刻左右终于有了婴儿的啼哭声,这时婴儿的呼吸也变得正常了。
鬼大夫不敢再停留,又转身给被开膛破肚的谢怜缝合伤口,血这才止住。花城看着谢怜肚子上的伤口陷入了自责,要不是自己和谢怜开玩笑,谢怜当了真也不会动了胎气,导致现在这种危险境地。
花城见鬼大夫停下动作,又着急地问:“怎么样?”
鬼大夫看着花城焦急的表情,不敢犹豫,连忙实话实说:“父子平安,但有违自然常法,夫人被这孩子吸走了太多元气,有点虚弱,城主要小心照顾,这几天夫人可能动不了,需要城主多费心了。这是那孩子,恭喜城主!是个小公子,是少城主!”
花城被眼前这个小家伙吸引住了目光,仔细看眉目间有点像自己,眼睛有点像谢怜。原本花城想到这孩子害哥哥到如此地步,想不给他好脸色,但看到这双和自己心爱之人极像的眼睛,实在怪不起来,只好把怒气收起来。
花城看了一眼孩子,没再说什么,转身问鬼大夫:“哥哥现在怎么样?”
鬼大夫收拾好工具,转身回答:“夫人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要好好静养就行。现在元气衰弱,恐怕得昏迷几天才能醒,但他现在不能再受其他刺激了,城主要注意这点。这元气亏损如此严重,怕要好好养几年才能恢复如初了,毕竟还走了如此逆天的行为,比一般的厉害多了。”
花城听后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谢怜床边,静静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谢怜,心里的愧疚比以往更强烈了,他不自然地蹙起了眉,紧紧抓着谢怜的手。
鬼大夫看着花城这个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飘然离去。
这几天花城一直在精心照顾谢怜,每天都在给谢怜按摩身体、擦拭身体,然后喂药。也许是花城这些年宠爱的缘故,谢怜似乎变得娇惯了些,有点回到小时候、父皇母后还在时的模样。只见他没喝几口药就吐了出来,然后蹙起了眉,虽然陷入昏迷,但还是下意识地对不喜欢的东西表现出抗拒。
花城看到这样的谢怜,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然后温声哄着:“哥哥乖一点,把药喝了。好了之后带哥哥去游山玩水,哥哥知道吗?我们现在有小孩了哦,你不好起来小娃娃就没有父母了。”
谢怜听到花城这么说,只是皱了皱眉,嘴里艰难地哼唧了几句,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紧紧抓住花城的袖子,眼角的泪慢慢地像阴天后突来的雨滴落下,嘴在艰难地呜咽着:“不要走,……不要……不!不要走……求求你!!!”
花城知道谢怜又做了那个梦——他化成银蝶消散的梦。谢怜情绪更加激动,抓住花城袖子的手更紧了。花城连忙把他揽进怀里,温声喊着他的名字:“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害哥哥变成如今这样!”
花城顿了顿,又继续道:“是我不该拿轻易离开来恐吓你,哥哥,三郎知错了,您醒来吧,不要再梦魇了,我一直都在的。”
花城一直在向谢怜道歉,觉得自己办事不妥,没有考虑到谢怜的感受,让他遭受如此打击。
谢怜眉头紧锁,似乎一直在同一个梦里来回循环,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声音哽咽,额头直冒冷汗。
花城见状,便用法力试图稳住他的心神,但好像没什么用。一个在深渊里来回起伏,一个在深渊入口试图拉住他不再让他继续坠落,这梦的入口竟如此之深,想要救人的双手怎么也够不着,这深渊的洞口越来越远。
深渊万丈,君陷深渊底,救君万般难,万般皆无奈。花城只能干着急,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一团小小的鬼火的时候,他就跟在殿下身后,看着他善恶兼具的每一面,看着他历经万难拯救自己的国民,又看着殿下因家国被灭而心生仇恨,又因一斗笠而原谅众生,最后无力地看着殿下被他所爱的国民百姓一剑一剑刺穿皮肤、肉体、心脏,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珍重的神明无助地绝望地喊疼,没有任何办法和能力去帮助或者拯救他脱离人间苦海。
而这一次竟是因为自己让心爱之人如此伤心,险些丧命,花城现在满是自责、愧疚以及无法言表的痛苦。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能害他至此。
“我是真该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但打了又能怎样,哥哥还是醒不过来。他现在唯一着急的就是如何能让心爱之人摆脱这梦魇,清醒过来。
孩子已经交给地师带着,完全不用担心。鬼大夫能保住孩子的性命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再问鬼大夫也于事无补。
花城就这样抱着谢怜,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的额头,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能让他苏醒的可能,他也绝不放过。花城只好去查阅自己早年收藏的古典术法书籍,看看有没有能救治这逆天而为的天罚之法。
花城让人把自己藏书阁里所有收集的往年书籍都搬到了谢怜的卧室。他一边守着爱人,一边看着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书,一本一本地翻找,一字一行地观看,生怕错过遗漏任何一个能救爱人性命的方法。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花城在一本《万物典藏》中找到了解决办法。此书据说是一千多年前一位神秘圣人遗落的书籍,这些年偶然被花城所得,里面记录了很多如何抵抗逆天之法的内容。解救的方法竟然是共鸣识海,花城没听过也没见过这种法术。
书中解释道:“若要解救深陷无法唤醒梦魇之人,需具备以下条件:一、解救者需是中术之人重要之人;二、解救者需是中术之人完全信任、毫无提防之人。方法如下:解救者需坐定,以自己一半灵识进入中术者的识海,进入识海后去找陷入识海梦境漩涡的中术人,将他带离梦魇。注意:中术人要自己跟着解救者走才可以。”
花城看完既惊喜又担心此书的安全性,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如果没有用还害得哥哥情况更糟岂不是得不偿失?花城拿不定主意,现在看着手中的秘籍特别烦躁,也只能一试。
花城按照书中所说入定后分离一半自己的灵识,虽说是灵识,也就是自己的一半元神而已。只见花城抵住谢怜的额头,忽然灵光一闪,眼前开始泛白,又转为虚幻,最后进入了一个地方。
“这是……哥哥的识海记忆……”
花城不敢耽搁,继续往最深处走去,寻找谢怜迷失的灵识。花城一路狂奔,终于在快到尽头的地方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一位穿着素白衣裳的少年。花城心中一喜。
“那个装扮……是……是哥哥!”
花城心想,连忙冲了过去。没错,那是他的殿下,他的爱人!没想到他那强大无比的殿下竟在这梦魇里被折磨成这般模样。他疯了,这次真的疯了,他内心狂叫但无法言明这种痛苦。
花城立马冲过去抱住他的殿下,他的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面对实力悬殊的君吾也不怕,却因为自己的一次消散而陷入如此的梦魇,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哥哥,醒醒!醒醒!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哥哥!”
谢怜好像听不到他的声音,对他所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花城知道这是灵识开始消融的迹象,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管不顾地用自己的灵识亲吻住谢怜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灵识,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从而苏醒!
“不要……不要再次离开我……不……唔……”
只听谢怜的灵识一声轻喘,花城的气息他很熟悉,他微微蹙眉,像是闻到了某种味道,这个气息让他心安,蹙起的眉稍微平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