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祝吟选的地方，顾九发出感概：“哇，真有钱。”
顾彧微笑：“好家伙，看到钱就走不动路了？我还以为零嘴才是我最大的敌人，还想到钱也可以拐走你呀。”
顾九甩着他头顶的小包包，鼓鼓嘴辩解：“不不不，奴会一直跟着公子的，公子在哪里奴就在哪里。”完了还附赠两声傻笑。
天真的孩子总是这么喜欢妄下承诺，但是顾彧喜欢听这些：“真好。”
祝吟走来的时候先是听到二人的谈话想笑，转角在门口遇见了一个不会笑冷着脸的男人，一向男人女人缘都不差的祝吟差点被吓到转身就走，但还好这个男人先他转身就走的动作一步：“祝公子，我家公子在等你。里面请。”
虽然是敬语，但祝吟根本没有被尊敬到，这个男人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才走进去，见着人的时候那种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心下有些怪怪的但仍笑着说：“顾公子，久仰大名啊！”
顾彧对他笑了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拍拍顾九的小脑袋瓜，示意他出去找顾文，顺手还端了一盘牛肉与清炒木耳给他：“拿出去吃。”
顾九诶了一声，欢欢喜喜跑出去了。顾彧看着他站在顾文身边，仰头拉顾文叫他吃东西的场景；顾文不吃，小家伙假装很大力气的踩了他一脚，又撒娇，顾文才蹲下来接过食物，小家伙捂着嘴笑，顾文面色不变，眼神却异样柔和。
顾彧笑了笑目光转向祝吟，“哪里哪里，是沈世玉跟你说的我吧？”
祝吟乐：“嘿！别说得这么直白，我们风雅一些。”
顾彧想了想开口：“是世玉同你谈论过了我？”
祝吟：“……好的呢，是的呢。”
顾彧微笑，祝吟知道顾彧不能喝酒，便到了果茶给他，道：“今年的夏游怕是要更改许多内容，只是公子说的那个我仍旧有些不解。私自替你想了好几个借口都觉得太过敷衍，故来问问你。”
顾彧：“是哪里不解，说出来我替你解惑。”顾彧笑着说。
在这一刻，祝吟心里清楚的反映了沈靖跟自己说的顾彧与自己面前的顾彧。不知是不是他第一次见人因为不熟而产生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的心理状态，他竟是觉得这人颇有扮猪吃老虎的气质。
可是沈靖非明说顾彧是个好说话，心眼好，虽然脾气怪了点，身子贵了些，但总的最后个条件都是针对沈靖的。大体来说，顾彧应该是个温和的老好人形象。怎么感觉怪怪的……
抛开自己的杂念，祝吟只觉得自己联想太丰富，要是沈靖在边上定要揍他一顿出气，整整思路他道：“为何顾公子希望文武分试，只能一选？且，为什么要请那么远的地方来的人？”
顾彧原以为祝吟会问他为什么要该规矩，增添一条半夜出游者罚出夏游。没想到……顾彧扶了扶眉：“我的哥哥顾弦跟我都不是身强体健之人，若是强行武试只怕有意外。但，他是第一次参加，我想给他留下一点好印象。”
祝吟是个老实人，同时对某些利益又看得很尖，几乎是瞬间他就接受到了来自顾彧的言外之音。
祝吟笑：“好吧，这样正好，我也正好看看沈小子会选什么。”
顾彧微笑，祝吟看着他慢慢搅起了碗里的饭：“说真的，没人跟你说你长得很像很多人吗？”
顾彧发出疑惑：“嗯？”
祝吟没指望他能给出答案，“也是，在这个小地方，也没人认识——你知道霍昀吗？那个年轻的愚蠢的探花后来给温公子做侍卫去了的那个。”
顾彧：“我有听世玉说起过……怎么了么？”
疑惑是真的疑惑，毕竟这些事上辈子并没有发生。
祝吟：“你长得和他有丢丢像，比如，你这双眼睛，我刚仔细看了，你这是凤眼，他也是，两个遮着下半张脸露着眼睛出去，我估计京中没人觉得你不是他，宛州没人觉得他不是你。”他自己说完之后又看了看顾彧整体，又摇摇头：“不过他从小习武，比你硬。”
顾彧噗嗤笑：”我又不软啊。”
祝吟说得开，当即就摆摆手：“哎呀，你这样的真的就一推就倒了，特别是叫我们这种习武的人来说。”
顾彧瞧了瞧祝吟比他壮一点的身体，很勉强跟着他点头。
“不过，大家都说侄子肖舅，所以霍昀从小就是被当做要从军做大事业的人来培养的，他跟他舅舅也就是霍钺将军有六分像呢！”
祝吟笑呵呵的说，顾彧到是在书上看到过霍钺这位大将军的一生，只是书上说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他也只是笑笑，并不参言。
眼看祝吟的谈论就要从霍钺的丰功伟绩谈到国家政事，顾彧没出声提醒他他倒先收了嘴。可能是热血男儿生来对国家战场有着别样的感触，顾彧感觉他有些难过的情绪。
但好在祝吟懂得点到为止，最后憋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不要随便淌政堂。”
顾彧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两辈子了，他除了活下去，也只剩下痛快的活下去这个目标了。
二人又笑着说了些其他事这才堪堪告别，临分离时祝吟对他说：“真想带你去京城看看，我以为你不该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顾彧歪歪头笑，靠在了顾文身边：“有空会去看看的，但，我总是要回家的。”
祝吟笑：“好吧！夏游见，顾兄！”
顾彧：“夏游见，祝兄。”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闲得无聊的顾彧去城外庄子逗穆孙子玩了玩，又跑去找沈靖约了约，顾彧看着窗外很是伤感：“我以前怎么不觉得这日子难捱呢？”
顾七推开其他的窗子通风，拿了扇子过来，叫喜儿端了碎冰上来：“公子心烦了？”
顾彧轻声道：“嗯，老烦了。”
他拿手指蘸了蘸窗台的雨：“棠儿最近读书可好？”
顾七：“三公子一切都好，听说在学堂还被夸赞了。”
顾彧露出点笑，眉眼弯弯：“真好，这小家伙终于肯用功了。”
“公子，三姨娘的肚子……”顾七适当提起那位怀孕之后便低调的姨娘，顾彧拍拍头：“看我，差点都忘了。”
七月下旬，就是那孩子降生之时了。
顾七收拾着顾彧用过就丢的宣纸，一张一张铺平折叠好，顾彧看了一眼：“管这些做什么？”
顾七道：“丢了也是公子的东西，不该皱皱巴巴的离开。”
顾彧微笑：“随你吧。”他看着笔下的‘嘉’“这可能是我给他的最好的祝福。”
一个字反反复复写，顾彧都觉得不满意，写废了好几十张都觉得难看，最后他把笔放回桌上，“顾七，陪我出去买笔墨。”
顾七没问什么去账房提了银子就跟着顾彧走了。
顾彧很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记忆里他只有几次出来看看，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上辈子从齐府出来。
“顾七，就今天吧。”顾彧看着满春楼说，饶是顾七再会揣测人心也愣了：“公子什么在今天？”
顾彧转眸笑：“当然是给阿弦做吃的。”
顾彧一向对顾弦好，好到毫无顾虑让所有人知道，顾七道：“那需要奴做什么准备吗？”
顾彧：“做好菜后便差人送到阿弦那里去，就当是满足了我一个愿望吧。”他勾唇笑着似乎很开心，笑着去选了笔墨，又给自己跟顾弦添了几件衣服，左思右想怕顾棠知道了又跟顾弦闹不开心，有给顾棠买了不少，这才收心回去。
下月不仅仅是那个孩子降临，还有顾蓁的出嫁。
顾彧带着东西回去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一脸着急的喜儿，他目光稍顿，又瞧见顾夫人身边的嬷嬷，笑容不变，眼里的光暗下去。
“嬷嬷……”
嬷嬷神色各异瞧着他，“公子怎么不在院儿好好养病啊？身子骨刚好，可经不起折腾。”
顾彧笑，“多谢嬷嬷关心，我出门买些笔墨和些玩伴儿。嬷嬷是有事……”
嬷嬷叹口气：“公子请随奴来，老夫人有请。”
顾彧将东西递给喜儿，喜儿一脸严肃：“公子，万事小心，有人要害您！”
顾彧拍拍她的肩头，随嬷嬷去了。
嬷嬷没往老太太的院儿里走，而是去了祠堂，顾彧看了一眼祠堂的外轮廓，打心眼儿里恶心这个地方。
上辈子好几次他都在这个祠堂里昏过去，有许多不美好的记忆。再次见到这里顾彧有些心神不定。
在一步跨进祠堂之前，顾彧眼尖的看到跪在地上两人。两人身上都有血迹，一人仍然挺背跪着，头仰起似有不屈之意，一人已然跪瘫在地轻声求饶。
顾彧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一人是顾文，他心中有股无名的怒火，烧得他心肺灼痛，几乎要他的命。
他直愣愣走过去，看了一眼顾夫人，又看看老太太，行了礼，便要伸手去搀顾文，老太太狠狠的跺了拐杖：“顾彧！你也跪下！”
顾彧似是没听懂，仍旧直愣牵顾文，顾文抬眸看一眼顾彧才瞧见他手指发抖，眼底不安。
“公子……”
顾彧：“母……娘，他不能跪着……”
顾夫人的眸光沉了沉，似有不忍，她回头看着老太太：“娘，也许还有误会，文儿也已经受尽了苦果……”
老太太：“跪下！”
顾彧扑通一声跪下：“你起来！”认定一件事情的顾彧倔强得不行，他认定顾文得起来，顾文就必须要要起来。跟在身后的顾七连忙扯着顾文站起来。
顾老太太神色不惊看着顾文，目光转到顾彧：“你到跟我这老太婆说说，他怎么不能跪。”
顾夫人皱皱眉：“娘，先问问那件事吧，彧儿身体不好，跪着怕是……”
老太太狠狠的戳拐杖：“你闭嘴！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顾彧的心有些疼，为难他疼了一辈子的心在一刻竟还有疼的反应。从顾文站起来后顾彧便在没开口，他轻轻吐纳，“他不能跪，没有为什么。”
老太太气急，一拐杖落在顾彧背上，顾夫人没拦住，几番差点也跪在地上：“老夫人！”连娘都说不出了。
顾七死死扣着急出青筋的男人低声：“忍忍，公子有办法，公子有办法！”
老太太：“你护着这个恶毒的人，就是他指哆你找人中伤顾弦的是么！”
顾彧疼得眼冒金星，滔天的怨气、委屈与怒火差点叫他说一句是又如何！可他仅剩的理智压制了他，“祖母，从进来到现在，我不曾听见我犯了什么错。谁来告诉我？”
老太太深吸几口气缓了缓：“那外面，传顾弦是私生子，传得是沸沸扬扬。你敢说，那不是你传的？！”
顾彧把头抬起：“确不是我！”
老太太闻言又要一棍子，顾彧的眼泪没忍住流下来：“只是因为我不再是顾家孩子，所以所有的丑陋我都必须被恶意揣测一遍吗？”
顾夫人红着眼睛，“娘！不能打了！“
顾彧疼到发抖：“一句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祖母，我不是坏孩子，我待阿弦真真好，我待顾文真真好，他们对我也好，为什么你们看不见？”
老太太冷笑：“你身边那人都已经指证你了你还要说什么？！”
顾彧冷冷的看着身旁那个疼得哇哇叫的男人，“如果这种人说的话叫实证，这样的人我能找一百个。”
老太太气急：“你给我去功德房面壁思过！”
顾彧站不起来，而顾七手里又有顾文，顾彧最终被跑进来的喜儿带走，喜儿面露难过，顾彧无力安抚，没走出祠堂几步就倒下了。
一个人的一生，性格就从小固定的，活了大半辈子，不至于死了那一刻才幡然醒悟性格大变。
顾彧想，他能把自己从那个孤高傲视，脾性乖戾的性子变成如今这般隐忍，温和真的已经用尽他的力气。以为自己不会在奢求什么亲情温暖，却在这一刻到来之际仍旧疼得要命。甚至于，因为提前有预警，比以前更疼。
他努力做一个好孙儿，好儿子，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混账，最后还是成为一颗弃子。
他不是一个特别烂的人，身体健康，聪明惠达，他的父母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他不要什么富贵，他想要毫无保留的偏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